魯云湘/亞太安全與戰略研究人員
2025年12月18日，北京正式啟動海南島的「封關運作」。必須先釐清的是，所謂「封關」並非對外封島、亦非海上封鎖，而是將整個海南作為海關監管的特殊經濟區來運作，建立與中國大陸內地不同的關稅與通關制度。官方將此核心設計概括為「一線放開、二線管住、島內自由」。
封關實施後，零關稅商品稅目已擴大至約 6,600 項，覆蓋率達 74%。封關首日，海南多個對外開放口岸集中進口原油、醫療設備、航材與食品原料等零關稅貨物，整體貨值達數億元人民幣，顯示政策已迅速進入實際運作階段。
在此框架下，國際航道、既有港口通行與航行自由並未被改寫；真正被調整的是貨物流動的制度成本，以及企業在供應鏈上如何選擇加工、分撥與保稅環節的落點。換言之，海南封關影響的不是「船怎麼走」，而是「貨在哪裡被認定為進出口」。
一、對遠東航運的差異化影響
（一）新加坡：地位穩定，但制度壟斷面臨邊際稀釋
新加坡雖位於馬六甲海峽這一全球關鍵航道，其成為國際航運與轉運樞紐的根本原因，並不僅在於地理位置，而在於其長期累積的港口效率、航運金融、仲裁制度與高度成熟的法治環境。相較之下，海南島目前仍偏重於貨物貿易與加工製造，短期內難以全面複製新加坡的離岸服務生態。
然而，海南封關為全球企業提供一個替代性的制度節點：特定貨種可選擇在海南島完成加工增值、保稅維修或分撥，再依規則進入中國大陸內地或流向國際市場。這種安排雖不至於顯著衝擊新加坡的總貨運量，卻能在邊際上降低其「不可替代性」，使企業在區域布局時擁有更多談判籌碼。近年洋浦港直航航線與貨運量的快速成長，正反映此一趨勢。
（二）臺灣：供應鏈「內部化」趨勢下的結構性選擇
臺灣的港口體系以區域節點與東亞幹線連結為主。海南封關對臺灣的影響並非直接的吞吐量競爭，而在於供應鏈配置選項的增加。
在兩岸互動存在不確定性的背景下，海南提供一個潛在的替代或補充節點。儘管在兩岸航運順暢時，其替代效應有限；但若北京透過政策引導，將部分供應鏈環節利用海南的稅制與通關優勢進行調整，將可能對臺灣既有的區域分工角色產生結構性影響。未來臺商是否、以及如何運用海南作為內外貿一體化的交匯點，仍有待觀察。
（三）日本與韓國：由供應鏈微調走向策略觀察
日本與韓國在航運上的核心利益，仍集中於太平洋主航線與既有國際樞紐。目前，海南封關對其直接影響主要限於供應鏈細部調整，例如企業是否將部分在華供應鏈的保稅或加工環節移往海南。
更深層的意涵在於「制度外溢」：隨著海南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往來持續增長，其能否建立一套穩定、高標準的貿易與通關制度，並與南海周邊航運安全議題形成良性交集，將成為日韓等國長期觀察的重要指標。
二、地緣政治意涵：從「要素流動」轉向「制度型開放」
從政策邏輯來看，海南封關的核心定位並非短期經貿刺激，而是高水平對外開放的制度試驗，其地緣政治意涵更多體現在制度能力的展現：
一是作為應對全球貿易碎片化的緩衝區，為中國大陸保留一個高度開放且可控的制度接口；
二是透過稅制與通關設計，提升供應鏈重組的政策彈性；
三是藉由制度實作，為未來參與高標準區域經貿架構（如 CPTPP 或 DEPA）累積實務經驗。
在此意義上，海南封關象徵著中國對外開放模式，正由傳統的「要素流動型」逐步轉向「制度型開放」。
三、海南封關與「一帶一路」：國內國際雙循環的交匯點
雖然海南封關在法律與稅制層面屬於內政安排，但在戰略層次上，仍可視為「一帶一路」倡議在國內的制度延伸。海南不僅是對外展示開放政策的窗口，也透過自由貿易港制度，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基礎建設與貿易往來形成互補，推動由「硬聯通」走向「軟聯通」。
四、結語
整體而言，海南封關在初期並未翻轉遠東航運的既有版圖，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動搖新加坡、日韓或臺灣的既有角色。然而，它確實在東亞航運體系中嵌入了一個新的制度節點。其長遠影響，將逐步反映在企業布局偏好、區域制度競爭與國際經貿規則談判之中。供應鏈選項的增加已成既成事實，而航運格局是否出現實質量變，仍有待時間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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