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光／政大兼任教授、考試院前副院長
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非正式領袖會議日前在秘魯落幕，習近平和拜登進行他們任內第三次的會面，根據中國大陸《人民日報》的報導，習近平就中美關係提出非常詳細的講話。照講現任總統拜登任期到明年的1月20日，所剩任期不過2個月，不可能在所剩無幾的日子中，對中美關係做出什麼鉅大轉變；因此，此次APEC會議，中方其實不必對拜登提出什麼重大對美政策的聲明，推敲習所以很慎重、且具體地說明當前中美關係的重大原則，雖然是說給拜登聽，但應該是說給即將上任的川普聽，希望川普聽到了，而且聽懂了。
習近平給美國「上課」，第一，習明確指出「修昔底德陷阱」不是歷史宿命、新冷戰打不得也打不贏，對華遏制不明智、不可取，更不會得逞。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 Trap)是美國政治學者艾里森（Graham Allision）發表文章，探討中美之間是否會有一戰？原理是根據歷史上雅典和斯巴達之間，因為新興強國興起挑戰既有的霸權國家地位，最後終需一戰。修昔底德陷阱不僅在學界引起重視而不斷被提及，實際政治領域也為政客所採納。一般相信，2016年川普第一次上任，把中國視為威脅美國的敵人，就是接受修昔底德陷阱。川普也因此對中發動貿易戰，對大陸產品課徵關稅，拜登上任後不過是延續川普的作法。
而值此川普即將二度上任（川普2.0），習近平挑戰修昔底德陷阱的說法，當然是希望川普2.0不要再把中國當作敵人。而目前的國際局勢是否進入「新冷戰」也一直有爭議，冷戰特徵是：東西意識形態態衝突、代理人戰爭及東西對抗形成兩極化的集團衝突。由於中國不再極端強推其意識形態到別的國家，中國也沒有發動代理人戰爭；而且，中國也沒有刻意去形成類似美國為首的西方集團的對應集團，因此國際關係學界不少人認為目前的國際關係，不是「新冷戰」；尤其中國大陸學者還特別指出，現在的國際關係中的大國之間，是「多孔幕」的關係，意謂著競爭之中存在著合作，合作競爭也不一定會走向衝突。
修昔底德陷阱 不必然是美中宿命
其實是拜登政府任內強化拉幫結派，一方面與個別國家，進行單邊結盟關係對抗中國；另一方面，又不斷透過多邊主義建構多邊結盟，以圍堵中國。可見除了修昔底德陷阱學說外，美國仍延續冷戰思維而正在發動「新冷戰」。而川普認定美國已經衰頹，不願再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川普會退出任何與美國利益無關的國際場域。因此，習近平會說新冷戰的思維及做法不可取；即使是以冷戰思維對付中國，美國也「打不贏」。
習的講話，第二點是強調要「言必信、行必果」。用負面說法，要求美方不要總是「說一套、做一套」。這點基本上是在批評美國不斷「掏空一個中國原則」，表面上卻仍說美國堅守「一個中國政策」。「一中政策」是美國兩黨對華政策的共識，但在拜登任內因為台灣是民進黨執政，拜登政府縱容民進黨強調台灣的主體性，習批美國「說一套、做一套」，當然希望川普不要延續拜登政府的做法。
習近平的第三點說是中美要「平等相待」，反對美方從實力地位出發，看待中美兩個個大國的交往，其實是反對任何一方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改造對方」，尤其不能從「實力地位」出發壓制對方，更不能為保持本國的領先地位而剝奪對方正當發展權利。美國看待國際關係，長期以來有所謂「現實主義」及「理想主義」的爭辯。顧名思義，現實主義重視國家實力（即「國力」），以國家利益為優先，而不是理想的合作、和平、平等⋯這些人類認為良善的共同利益（collective good)。美國立國以來出現的孤立主義如「門羅主義」，就是獨善其身；但第一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仍有理想主義的色彩，處理國際關係，才會有一戰後的「國聯」及二戰後的「聯合國」。
但1990年代冷戰結束前後，美國逐漸成為軍工複合體的現實主義，處處以美國利益「為主」，可還不是「美國最優先」。川普以美國利益優先，頗有犧牲天下利益讓美國再偉大的作法，因而被認為是「超現實主義」（super Realism)，在川普第一任時就決定力阻中國崛起。習的第三點是反對現實主義的，同理，當然也反對超現實主義。
習的第四點是為中美關係畫紅線及底線，明白指出不能挑戰紅線跟底線，尤其是被視為「核心利益」的「一個中國原則」和中美三個聯合公報；習更言明：台灣問題、民主人權、道路制度、發展權利是中方的4條紅線，不容挑戰。拜登已經要下台了，面對要顛覆世界秩序及充滿「交易性質」的川普，當然這些話不會是只講給拜登聽，當然要川普聽到而且聽懂。
台灣問題 第一條不容挑戰的紅線
第五點是要「多搞對話和合作」。川普在第一任時就拋棄合作的傳統做法，實質上搞對抗。尤其發動貿易戰時，不同於過去中美之間有經貿問題時還會進行多輪回合談判，讓雙方都有緩衝時間。拜習在第二次見面後，不論在經貿、農業、禁毒、執法、公共衛生等領域，以及面對氣候變化、人工智能等全球性挑戰，另外在國際熱點問題上，都啟動了討論中美如何合作的接觸。習的講話，當然是傳遞「不要中斷」的信息給川普。
相較於之下習的第六點，呼籲雙方都要回應人民期待，以及第七點要展現「大國」風範，為世界和平及人類前途命運有擔當、有設想。基本上應該是訴之以情理，期盼川普的「美國優先」、「讓美國再偉大」，不是搞破壞、扯中國後腿；搞脅迫及逼他國「選邊站」，算是在提出上述觀點後，對川普及其團隊的呼喊；但也是「好話說在前頭」，如果川普不買帳，中國大陸心中自有定見。
截至目前為止，川普及其團隊並未對APEC習拜見面的講話，有所回應。不過，川普目前的人事安排，被認為對中國大陸會是個「鷹派政府」，對大陸不會友善。習借APEC釋放出處理中美關係的基本原則，當然是希望川普能聽到也聽懂。但如果從川普1.0對中國的圍堵，川普2.0的對華政策會有什麼改變，外界也只能觀察與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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