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中關係緊張之際,部分航運公司正低調地將業務撤出香港,並將船隻從香港船舶註冊處註銷,另有一些公司正在制定應變計劃。據6位航運業高層透露,此類低調行動的背後,主要是擔憂在軍事衝突下,他們的船隻可能被中國當局徵用,或遭到美國制裁。
路透引述這些受訪者報導,北京強調香港在中國國家安全戰略中的重要性,而美國則加強關注中國商船隊在潛在軍事衝突(例如台灣問題)中的作用,這些因素令業界感到不安。
一個多世紀以來,香港一直是船東以及支持他們的經紀人、金融家、承銷商和律師的樞紐。官方數據顯示,2022年,香港的海運和港口業佔其GDP的4.2%。根據航運數據公司VesselsValue的資料,香港的船旗懸掛量在全球排名第八。
路透訪問約24位熟悉香港的航運業高層、保險公司和律師,他們普遍擔心,商業海運業務可能會在美中軍事衝突中受到外部因素影響,導致企業無法掌控自身業務。
許多受訪者指出,中國對國家安全關注日益強化、貿易摩擦加劇,香港特首在緊急情況下擁有對航運業務的廣泛管控權,且其決策最終需向北京負責。這些都是他們憂慮的關鍵因素。一位匿名的航運業高層表示:「我們不想陷入這樣的局面,一方面中國要求徵用我們的船,另一方面美國則將我們列為制裁目標。」
這些船東的憂慮與撤離香港的行動先前未曾被報導。近年來,隨著香港的安全環境日趨嚴格,加上美中關係緊張,業界對相關風險的憂慮持續升高。
商業船舶必須在特定國家或地區註冊船籍,以符合安全和環保規範。儘管中國經營的船舶大量湧入香港註冊,但根據VesselsValue的獨立分析,自4年前的2,580艘以來,2024年1月在香港註冊的遠洋船舶數量下降了8%以上,至2,366艘。政府數據亦顯示類似下降趨勢。
2023至2024年間,74艘原本註冊於香港的船舶,改掛新加坡和馬紹爾群島船籍,這些船隻主要是運輸煤炭、鐵礦石和穀物的散貨船。此外,另有15艘油輪和7艘貨櫃船轉移至這些地區註冊。自2021年以來,船隻流失標誌著香港船籍登記的逆轉。根據官方數據,自1997年以來,香港的船籍登記數量曾一度增長約400%。
香港政府表示,航運公司鑑於地緣政治與貿易環境變化調整業務屬正常現象,註冊船舶數量在短期內出現波動也很自然。香港政府發言人表示:「香港將繼續發揮其作為國際航運中心的優勢。」並列舉了多項鼓勵船東的措施,包括利潤稅減免與綠色補貼。發言人還補充說,無論船舶註冊法規與緊急條款,均未授權香港特首徵用船隻為中國商船隊服務。
中國國防部與商務部未回應路透關於中國商船隊在北京戰略規劃中的角色、香港船籍是否可能被徵用,以及商業船東的憂慮等問題。
儘管地緣政治風險增加,香港仍是許多船東的重要基地,但部分企業已開始低調調整布局。例如,2014年在香港成立並於倫敦上市的Taylor Maritime公司(TMI.L)近年來逐步縮小在香港的業務規模,並於2021年開始將旗下船隻轉移至馬紹爾群島與新加坡登記。一位熟悉內情的人士表示:「該公司實際上已將在香港營運所面臨的風險降到最低。」並指出投資者對中國可能武力犯台,以及中共對香港日益加強的控制感到擔憂。
此外,香港上市的太平洋盆地航運公司(Pacific Basin Shipping)擁有約110艘散貨船,雖仍掛香港船旗,但正在評估風險,並擬定其他登記方案。該公司發言人表示:「在香港營運,讓我們能更直接參與中國占全球40%的乾散貨進出口貿易,並接觸亞洲主要的經濟與工業成長區。」
香港船東協會主席邦加(Angad Banga)則表示,航運公司在複雜的地緣政治環境下進行風險評估與應變計劃屬正常現象,但他未見業界對船舶徵用問題有所擔憂。邦加說:「雖然一些企業可能在檢視營運策略,但我們並未見到業界大規模撤離或對香港失去信心。」並強調香港仍然是海運貿易的重要據點。
然而,一些業界人士坦言,對香港的不安情緒正在影響其決策,尤其是在中國軍事現代化、台灣問題,以及香港新國安法加強管控之際,這些擔憂更為明顯。一位律師總結說:「幾年前,這根本不是個問題,但現在的安全格局已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