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評論】當文人成為「權力的廁紙」

大陸資深媒體人禾安認為,獨裁者對於無論是柯文哲被羈押,還是如今公然搜索在野黨黨部,對說「不」的聲音都趕盡殺絕。圖/中央社
大陸資深媒體人禾安認為,獨裁者對於無論是柯文哲被羈押,還是如今公然搜索在野黨黨部,對說「不」的聲音都趕盡殺絕。圖/中央社

端午將至時,人們總會想起當年憤懣投江的屈原,寫下「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屈原的逝世除了留下了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詩詞,和千百年來中國文人所堅守的士大夫精神,還通過一篇更為通俗的作品,影響過近代的中國。

1941年,有一位文壇初露頭角的詩人,感慨於屈原故事,寫成轟動一時的劇作,裡面有這樣一段至今被廣為傳頌:「風,你咆哮吧,咆哮吧,盡力的咆哮吧,這暗無天日的時候,一切都睡著了,都沉在夢裡,都死了的時候,正應該是你咆哮的時候」。

他雖然批判的是彼時國民政府之統治,卻在1937年寫下過《蔣委員長會見記》,裡面說「蔣呈著滿臉的笑容,眼睛分外的明亮...」

1966年,文革開始時,他說過讓當時知識界瞠目的一段話:「在一般的朋友、同志們看來,我是一個文化人,甚至於好些人說我是個作家,還是一個詩人,又是一個什麼歷史學家...但是拿今天的標準來講,我以前所寫的東西,嚴格地說應該全部把它燒掉,沒有一點價值」。

而此後的十幾年間,他留給世人的作品是這樣的。

「親愛的江青同志,你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你善於活學活用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你奮不顧身在文化戰線上陷陣衝鋒,使中國舞台充滿了工農兵的英雄形象」。

這位詩人,名叫郭沫若。

在1976年反擊右傾翻案風時,他寫下「三項為綱批透,復辟罪行怒討,動地走雷霆,主席揮巨手,團結大進軍」。

時隔五個月零幾天,四人幫被捕後,他立刻作詩一首:

「接班人是俊傑,遺志集成果斷,功績何輝煌。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

郭先生若在世,看到如今台灣有媒體人前腳還為中華民國高唱讚歌,後腳說「台灣國的期待者,與中華民國的擁護者漸漸走向一致」,「獨裁是你敢講我壞話,我就把你斃掉」;曾在國民黨執政兩岸大交流的時代,執掌以「唱旺台灣 旺旺中國人」為宗旨的媒體,多次往返兩岸,在大陸受訪表示「台灣年輕人是因為對未來迷茫而恐中」,搖身一變現在卻是「黑熊勇士」時,可能會會心一笑。

成為權力的廁紙,從來都是站在屈原一流士大夫另一面的模樣。獨裁者當然不會因為你講壞話就把你斃掉,但是利用公權力卻可以讓你生不如死:無論是柯文哲被羈押,還是如今公然搜索在野黨黨部,對說「不」的聲音趕盡殺絕,在政治、社會、輿論塑造肅殺氛圍,這些對於自詡為「中立」的諸多媒體人,對於曾經位列「深藍」陣營,現在轉身投靠新的金主搖身一變「深綠」同盟來說,都看不見聽不到。他們所捍衛的也不是言論的自由,而是投靠了權力,改朝換代也屹立不倒的門面。

只是權力的廁紙,向來並不好做。位高者總是一次次用服從性測驗,來保證廁紙的品質。文革期間,郭沫若的兩個兒子被造反派打倒,而明明位列權力「紅人」,寫下無數表忠的詩句,在這個時候權力所有者依舊對他的「忠誠」不為所動。而已經貴為御用文人的郭沫若卻始終不敢開口相救,導致兩個兒子先後自殺後,他說「我是為了國家好」。

高壓之下,人總是難免給自己加些保護色。有時說些違心的話予以自保。但也總是在這個時候,看出人格的差異——諂媚逢迎甚至落井下石,還是抗爭捍衛自己信仰。

後世人們說起郭沫若,總是會將他同另一位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胡適比較。1958年,蔣介石曾經邀請胡適參加中研院院士大會,號召「明禮義、知廉恥」,胡適現場反駁:「我們的任務不只是講公德私德,所謂忠信孝悌禮義廉恥,這不是中國文化獨有的。我個人認為,我們學術界和中央研究院應做的工作,還是在學術上,我們要提倡學術」。

晚年,胡適為營救雷震直面蔣介石,還參與連署反對蔣介石連任。在逝世時,蔣介石酸酸的為他寫下「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但終其一生,哪怕獨裁如老蔣也對胡適敬重三分。他的墓誌銘上寫下的是「為學術和文化進步,為思想和言論的自由,為民族的尊榮,為人類的幸福而苦心焦思敝精勞神以致身死」。

 郭沫若在1978年,也就是文革結束兩年過世,妻子于立群在1979年自縊身亡。他的晚年一直在戰戰兢兢中度過,因為曾經批判秦始皇的文章讓毛不悅,大為恐慌辯解,也因為數次運動的中積極表態,在歷史中留下不光彩的一筆。他過世後,鄧小平刪掉了他悼詞中的「偉大」一詞改為「卓越」。

 權力的廁紙,難說偉大。但廁紙之所以「卓越」,是因為即使用完就丟,也是親吻過權力的光腚。   

※以上言論不代表梅花媒體集團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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