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璽/法學教授
日前北一女國文教師區桂芝指出,教育部以「去中國化」為原則編列108國文課綱;認為文言文是黨國遺毒,必須大量刪減;如此一來,國文課原所蘊藏的中國傳統價值無所附麗,社會倫理秩序因而快速崩塌。
區老師所言,獲得廣泛共鳴。簡單來說,當社會倫理秩序走上了歪路後,就是家長覺得孩子越來越難管,老師也覺得孩子越來越沒禮貌;年輕人本事未見長進,一身毛病倒是推陳出新。老師為了少惹麻煩,不與學生置氣,不必應付無理取鬧的家長,以佛系心態教學,就成了自保身心健康的普遍選擇。像區老師這樣有良心的國文老師,能從傳統價值系統出發直指問題核心所在,那是很少見的。
社會的倫理秩序一旦進入崩塌節奏,父母的處境要比老師還慘。各種心理學商販充分利用這個機會,通過出書或是影片,以各種方式指導父母應當如何去呵護,理解自己那早已不屬於小朋友階段的大小孩,甚至是大學生。他們不遺餘力的培養與發揚父母心中因為疼愛孩子,而很容易被挑來起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心態,從而使得父母對自己心生懷疑,甚至生出一種恍然大悟,意識到原來自己才是製造家庭不和諧氛圍的問題來源,並且對孩子產生一種負罪感。這些心理學商販,並不要求孩子應當怎樣分擔家務,更談不上要求孩子孝敬父母;而是反覆的要求父母應該如何對孩子各種好,不斷強化父母天生就已具備的寵溺孩子的心。在這樣的反覆內外折騰下,其最終結果是什麼?那就是父母逐漸意識到,在這個年代生孩子,就等於是給自己生了一個大王,或至少是老闆。父母在家裡的實際地位將自降為草民,甚至是奴隸。
諷刺的是,當這些在家如大王般的孩子們出社會後,就會立即認識到,雇主要看的是結果,不能即時完成任務者,莫說是大王,連小兵水平的工資都配不上。心理素質乃是能力的重要組成部份,有些年輕人能夠順利克服適應社會的困難,但是也有相當數量的年輕人受挫之後,轉為繼續向父母索取,或是向社會索取。這些拒絕長大的巨嬰,拒絕為自己負責,成為一代又一代的躺平大軍。
實際上要販售父母對孩子的負罪感並不容易,這需要一段相當時間的系統性社會改造工程。前述所謂的源自於各種心理學理論的應用,均有一種類似政治「左派」的傾向,亦即存在即為合理。這種筆者稱之為「左派」的心理學觀點,無非就是逢迎那些與子女鬥爭失敗之後的父母心理需求。這與西方社會目前流行的種種荒唐觀點有許多共通之處,例如:學習不認真的孩子,稱其為有專注困難,這是一種疾病,理應得到照顧,所以在入學時,給這樣的患有專注困難症的孩子加分,那是非常公平的;凡此種種不勝枚舉。這種觀點的問題在於不瞭解愛與正義乃相輔相成。愛是一種心態,更是一種行動;缺乏以實現正義為目的與標準的愛,極容易流入邪僻,甚至導致悲劇。
我們很容易想見,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最不想生育下一代的年輕人,就是這些躺平大軍。因為所有人都能意識到,生養下一代的成本極其巨大,數學再差的人也能算出,生孩子將給自己已經不夠順利的人生,再添上「濃墨重彩」,讓自己負重前行至少十八年以上。這種情況下,除非有其他強烈誘因,或是情非得已,很少有人會想生小孩。
因為政治利益或淺層思考下所推動的課綱改革,其所造成的負面影響恐怕是那些推動「去文言文運動」者所始料未及,或是不在乎的;惟其所造成的嚴重後果,卻將覆蓋全社會,任何黨派都不能置身事外。顧炎武以為,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北一女的區老師對此深有同感,無數家長亦於我心有戚戚焉。自作孽帶來的禍害,不只會發生在別人的家庭,也會發生在你自己的家庭;那不只會是別人的小孩,也會是你自己的小孩。
直言之,筆者對儒家所存在的種種問題,一向抱持著批判的態度;但是儒家所建構的倫理秩序還是要遠遠好過「偽左」與「白左」們以自己為神所建構的無節制自由的社會。臺灣當前以政治掛帥的課綱改革,其深層肌里恰恰就是源自於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糟粕一面。當新的道德秩序無法建立,舊有秩序中有價值的一面又屢遭毀壞時,這樣不斷上演的反智大戲對社會所造成的傷害,將伊於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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