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渡/自由作家
《繁花》紅火,炒出許多話題。其中最不必要的是:它並不「如實」呈現1990年代的上海。因為要如實,就去看記錄片,不要看劇。劇之本質即是虛構,《教父》難道是美國黑幫的寫照?香港難道天天警匪大戰無間道?
不過,《繁花》確實讓我想起1990年代的上海。
還記得初次到上海是1990年四月初,當時去北京採訪兩會,因為四月五日快到了,天安門廣場上有許多群眾聚集,人民英雄紀念碑前的欄杆上,繫滿了小白花,紀念前一年的事件。官方決定疏散記者到外地。我們臨時決定到上海、杭州。
夜車抵達上海是清晨,列車望出去,水鄉澤國,運河交錯。田野上,盛開的油菜花黃澄澄,明亮亮,春意暖心。一洗北國的肅殺。我想起了台灣家鄉的油菜花田,心中一陣感動。
上海其實也很蕭條。市面上沒多少貨品,最多有幾件廣東來的潮T,但貨太少了,櫥窗都擺不滿。即使如此,上海和北京畢竟不同。北京是既然沒貨,就放任櫥窗風沙撲撲,灰塵散佈。而上海卻是小康人家,即使家道中落,也拾掇得整整齊齊,窗明几淨。
我心想,這商業意識,終究是一種文化。櫥窗陳設,衣物擺弄,應對進退,都是尋常相處之道,不是課堂教出來的。上海終究是有商業文化的。以後上海若是開放起來,這底蘊的潛力驚人。
果不其然,1992年鄧小平南巡之後,上海大膽起來。朱鎔基帶頭,上海完全改觀。其後每隔一兩年到上海,面貌必翻一翻。有段時間,上海像個大工地。那些新建的高架道正在趕工,夜間路過,只見成千上萬工人的小小身影,如螞蟻一般,佈滿夜間工地。那真是用人力拼出來的血汗建設啊!
與繁花同時的台灣,也有一群人看到了大陸發展的潛力,開始規劃「亞太營運中心」。當時大陸還沒有深水港,出口貨都靠港澳轉口,貨船塞得大排長龍。台灣若以高雄為基地,開放大陸中型貨輪來此轉運上全球大貨輪,台灣將可運用大陸的發展,取得更好位置,站在巨龍肩上騰飛。高雄至少躋身世界前三大港。而空運與全球營運,台灣更具有優勢,可以成為亞太最好的營運總部。
整個政策是李登輝時期,由連戰、蕭萬長、劉兆玄等全力規劃,卻不料李登輝「戒急用忍」大轉彎,情勢自此逆轉。如今,高雄港落到了十幾名之外,而當年都還沒建的洋山深水港,如今是世界排名第一。
《繁花》拍的,是1990年代的上海故事。它當然不等於真實,而是記憶中的興盛繁華。而這情緒還能調動人心,是因為它確曾成功,而且其後還有更繁華的二十一世紀世博會盛典。
可惜台灣,和《繁花》時代擦身而過,錯失了歷史機遇。如今我們只能在此,看它繁花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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