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近期日中關係持續緊張，高市早苗首相在國會的涉台答覆引發北京強烈不滿，接續而來的是日本旅遊自肅呼籲與日本水產品進口限制。此一外交氛圍加深了外界對中國大陸可能採取更強力經濟手段的疑慮，也讓稀土與稀有金屬供應中斷的情境顯得不再遙遠。
根據最新的產業分析，日本若遭遇一年期的稀土中斷，實質GDP將下滑1.3％；若稀有金屬也同步斷供，降幅更將擴大至3.2％，相當於7兆至18兆日圓的經濟產出消失。稀土與稀有金屬是日本高科技製造業的命脈，而中國大陸是全球最大供應國。在政治與供應鏈風險疊加的情況下，日本的產業基礎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以下將從供應集中度、潛在經濟衝擊、產業崩塌風險與政策侷限等面向，探討日本在這場危機中的脆弱性。
供應集中度與地緣政治風險同時上升
日本的稀土供應極度集中，2024年所需的八項稀土品目中，有71.9％進口自中國大陸。由於稀土與稀有金屬多屬不可替代的中間材料，使用範圍涵蓋半導體、感測器、馬達磁石與特殊鋼材，任何供應中斷都會立刻造成產線停滯。
2010年尖閣漁船事件爆發後，日本便曾遭遇大陸事實性的稀土出口停止。當時的做法是集中限制上游原料，而非限制成品貿易，使日本產業鏈承受最大衝擊，同時降低大陸自身的損失。這種精準施壓的模式，使外界更憂心大陸今日若採取行動，效應可能比過去更深、更具破壞力。
2025年11月以後，日中關係再度惡化，大陸對高市首相的涉台表述表示強烈反對。這些動向都使稀土與稀有金屬供應的政治風險持續提升，日本暴露在高度脆弱的地緣政治環境之下。
實質GDP恐下滑1.3％至3.2％的衝擊規模
若稀土輸入中斷一年，日本實質GDP將下降1.3％，就業減少90萬人；若稀有金屬也一併中斷，GDP跌幅擴大至3.2％，就業損失達216萬人。此類降幅已超出一般供應鏈延遲所能引發的效果，而是具有全國性衰退特徵的結構性衝擊。
形成巨大跌幅的原因在於稀土與稀有金屬是「不可替代的中間財」。它們是馬達磁石、車載電池、電路與半導體製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即使企業與政府備有庫存，若供應中斷持續一年，緩衝力將被快速消耗殆盡，最終導致生產線普遍停擺。
此外，作為瓶頸材料的稀土斷供會形成強烈的前後向連鎖效應，不僅影響直接使用者，還會使整個供應網絡同步下滑，形成生產、出口與就業全面萎縮的循環。這也說明為何看似規模不大的材料斷供，卻能對一個成熟經濟體造成如此巨大的衝擊。
日本核心製造業面臨17.6％的產業崩塌風險
若稀土與稀有金屬同時無法進口，日本多數製造業的實質GDP降幅將超過5％。其中衝擊最嚴重的是以自動車為核心的輸送機械產業，其產出將驟降17.6％，成為整體製造業的最大脆弱環節。
自動車產業對稀土與稀有金屬的依賴是結構性的。電動馬達必需使用稀土磁石，車載電池需要高純度稀有金屬，車用電子系統更是大量依賴稀土基材料。這些零組件多無法以其他資源替代，因此只要材料一斷，自動車便從引擎到電控全面停擺。
金屬與電機電子產業受衝擊也極為嚴重。特殊鋼材的冶煉需要稀土添加物；集成電路、感測器與機電零件則需要稀有金屬作為基礎。材料中斷不僅削弱終端產品競爭力，更可能使工廠直接停工。
建設業與農林水產等非製造業雖不直接使用大量稀土，但因上游材料受限，也會承受間接衝擊。雖然零售與服務業受影響較小，卻會因為製造業停滯、收入減少與就業惡化，最終承受連帶的景氣下滑。
日本的政策因應與仍難突破的瓶頸
面對供應風險，日本政府正加速改革，包括將重要礦物列入核心戰略領域，並與美國達成合作架構，以強化稀土與重要礦物的穩定供應。此外，日本正擴大都市礦山回收與提高國家備儲，希望降低對大陸的單一依賴。
然而，現階段仍存在三項難以克服的限制。第一，替代供應鏈的建設與調整通常需要3年以上時間，礦場開採與冶煉設施無法快速成形。第二，日本的備儲雖能支撐數個月，但無法承受長達一年的全面性斷供。第三，稀土與稀有金屬的回收循環仍受技術與成本限制，短期內難以大規模取代原生礦物。
若供應風險持續升高，日本可能不得不推動更激烈的產業調整，包括促成產線向供應來源更分散的地區移轉、鼓勵替代材料研發、以及提高資源循環利用比重。然而，這些變革需要上兆日圓的投資與多年累積的技術突破，無法在短時間內成為防禦網。
最新分析揭示了日本在稀土與稀有金屬領域的高度脆弱性。若中國大陸切斷供應，日本實質GDP可能下滑3.2％，就業損失超過200萬人，而核心製造業如自動車產業更將遭遇17.6％的產出崩塌。這不僅是一場材料供應危機，更是可能動搖日本經濟結構的系統性衝擊。
日本若要維持製造大國地位，必須以更快速度重建稀土與稀有金屬供應體系，深化與盟國合作、推進供應多元化、加強回收技術與材料替代研究。唯有全面強化韌性，才可能在下一次地緣政治風險升高時，避免再次被掐住命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