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7日)是民主鬥士鄭南榕逝世35周年紀念日,筆名史為鑑的「老黨外」石文傑接受《梅花新聞網》專訪,暢談40年前,他和立場完全相左的李敖、鄭南榕等人,竟然能在鄭創立的《自由時代》底下並肩作戰,只因當時的黨外全心想要對抗專制和霸權,因此可以海納百川。
鄭南榕是1947年次、讀台大哲學系,而石文傑是1950年次、讀台大歷史系,兩人在校時並不認識,1984年鄭南榕創刊《自由時代》周刊,但賣得不好,當時石文傑幫黨外雜誌寫文章,對禁書很有研究,聽別人講起鄭南榕,他主動跑去《自由時代》雜誌社找鄭,一聊才知道原來是同校畢業的學長。
●初識鄭南榕
石文傑說,他第一次見到鄭南榕就是在現在北市民權東路三段的《自由時代》雜誌社裡,鄭南榕一個人「校長兼撞鐘」忙得要死,社內堆滿了退回的雜誌。兩人相談甚歡,鄭南榕叫石文傑把台中教職辭掉,來台北幫他忙,但石文傑當時妻兒都在台中,且老師也好歹是個穩定工作,於是石文傑同意在每周《自由時代》截稿日搭國光號北上幫忙,鄭南榕則負責車馬費。
石文傑說,鄭南榕創刊後的第一年春節來台中找2個朋友,一個是苦苓,另一個就是他。鄭南榕一來就給石文傑兩個小孩大紅包,比石文傑自己包得還多,意思是又要石辭職來台北幫他,石又沒答應,鄭南榕還笑罵他「你沒XX(男性生殖器)」,後來鄭南榕找到胡慧玲當執行編輯。
石文傑說,他自己畢竟在學校任教,對時事沒有鄭南榕敏銳,覺得每周就是去《自由時代》白白吃鄭南榕一個便當,很不好意思。後來他提議出版《自由時代》系列叢書,因為石文傑對禁書很有研究,鄭南榕說好,而且後來幾乎全權授權給他,該系列有20幾本書,大概有2/3都是石文傑去找來出版並寫序,而這個系列警總的查禁率是百分之百。當時出書真是百無禁忌,左右統獨都有,石文傑說,因為鄭南榕就是秉持北大校長蔡元培的精神,兼容並蓄。
當時石文傑每周來台北一趟,周刊截稿時都半夜了,於是好幾年的期間,石文傑常常在鄭南榕家閣樓過夜,隔天早上鄭南榕出門了,但鄭南榕父母都在家,好客的鄭爸鄭媽總是一早就把早餐擺在石文傑床頭。石文傑後來得知,鄭爸鄭木森是日據時期來台的福州人,在石文傑老家宜蘭中興紙廠當過剃頭師傅,鄭南榕名字裡的「榕」就是福州,小學在宜蘭就讀,鄭南榕常常跟同學打架,因為同學說他是「阿山」(日據時期稱外省人)的小孩。
●赴港找書「葷素不忌」
1984年暑假,石文傑跟鄭南榕說想去香港找書來出版,那時香港不能直接去,要從新加坡繞道過去,行前石文傑告訴鄭南榕,他去新加坡、香港會見很多人,可能左右統獨都有「葷素不忌」,鄭南榕只是很乾脆地說了一聲:「why not?」後來石還見了大陸官媒駐香港特派員,以及《明報》、《廣角鏡》等港媒。回台後他跟鄭南榕報告此行行程,兩人還不敢在雜誌社談,怕被監聽,跑去咖啡館。
石文傑說,他跟鄭南榕很常去咖啡館吃簡餐,也常常計程車一搭就去敦化南路的金蘭大廈李敖家催稿,鄭南榕對李敖是非常尊敬,李敖寫稿習慣用鋼筆寫在稿紙上,寫好一張就給鄭南榕一張,鄭南榕幫忙吹乾墨跡,還交代要把李敖的原稿通通保留。
●鄭南榕首次坐牢
1986年暑假,石文傑又要去日本、美國找書,又找鄭南榕贊助機票,不料鄭南榕被民進黨的張德銘狀告違反《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的「意圖使人不當選」,這也是鄭南榕第一次坐牢。石文傑說,鄭南榕入獄時,《自由時代》雜誌社群龍無首,他和李敖幫忙把雜誌社撐下去。從沒拿過稿費的李敖,有一天竟要會計小姐算稿費給他,會計小姐算了一下,李敖稿費大概2、3萬元,李敖說再加一個0吧,湊成30萬,會計也不敢耽擱,趕緊拿現金給李敖,不料李敖馬上把這些錢當做加菜金發給大家,當時靠這樣穩住雜誌社士氣。
1987年後石文傑開始忙著組成教師人權促進會,之後跟鄭南榕就很少聯絡,但1989年4月竟傳出鄭南榕自焚。石文傑說,他乍聽到這個消息難以相信,跑去《自由時代》雜誌社看,過去常常與鄭南榕談天說地,忍受他大菸槍二手菸的辦公室,已經燒得像焦炭,完全看不出過去的樣子。
●不敢相信好友已逝
石文傑說,鄭南榕過世後,他寫了好幾篇文章回憶他。2022年朱高正追思會,結束之後,石文傑想到去鄭南榕紀念館,鄭南榕的遺孀葉菊蘭特地翹班來致意,而鄭南榕的女兒鄭竹梅在他記憶裡還是還沒上小學的小女孩,現在已經長大成人。離去之前,鄭竹梅跟他說「爸爸把我跟媽媽丟下來甚麼都不管」,石文傑說,他聽得眼淚要掉下來了,「她已經長大了,但是看到過去熟識的叔叔來看她,她又變成小女孩了。」他說,他真的不知道好友鄭南榕為何捨得放下妻女、放下親友,這樣決絕地走。
石文傑說,鄭南榕是個自由主義者,是從蔡元培、傅斯年、殷海光、李敖、柏楊以來一脈相承,所以不應該把鄭南榕打造成台獨烈士,那對他是矮化。「所以我說黨外是大於民進黨!」40年前大家的想法非常純潔,只想全力對抗專制和霸權,因此可以海納百川,當時黨外的格局如此遼闊!跟如今民進黨高居廟堂的政治人物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