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國者之難 莫過於決定戰或和
但是,蔣先生在兵凶戰危之際,還幻想和平,自有他的道理。大家想想,打一場仗要死多少人,要造成多少人的家破人亡,無家可歸?大好河山,在他轉念與抉擇之間,變成為赤地千里的一片焦土,千萬百姓流離死難,他這個謀國者焉能逃遁此一民族災難的責任?因此,吾人很難去責備蔣介石是臨陣退縮,或者是臨場手軟。吾人必須體會,蔣先生不想因為個人政治判斷的錯誤,變成陷國家民族於萬劫不復的千古罪人,如此歷史責任是沒有人承擔得起的。同樣的道理,我們是不是也該從宋哲元的角度思考,宋將軍在盧溝橋事變當中,幻想和平,無意求戰的兩難心思,這或許也是蔣先生之後公開表示,華北軍事責任不在宋哲元,而由蔣某一人承擔的原因吧。然而,這種臨戰狀態下,領導者的這種心理弱點,是否也恰好為敵寇所趁,剛好被敵人利用了呢?
蔣介石嫡系將領第8軍軍長,陸軍中將黃杰1937年8月18日的日記中記載:「本日奉到委員長蔣公以"敵人戰略政略的實況和我軍抗戰獲勝的要道"為題,對全國將士之訓示,並附有抗敵戰術十二條,通令三軍將士切實遵照實施」云云。但是黃杰這樣忠誠無二心,堅持抗日決心的將領,殊不知這時蔣介石還未放棄外交解決廬溝橋、上海中倭軍事衝突的浪漫幻想呢!蔣先生仍未放棄和平美夢,而倭寇方面呢?就在蔣介石對九國公約列強介入仍未死心的當下,1937年8月19號,日本死硬派將領松井石根陸軍大將,從日本奉調上海戰場,一場中國歷史五千年以來前所未見的腥風血雨,正在悄悄積極醞釀。
1937年7、8月之交,中倭臨戰之際,中倭高層最大分別,倭寇明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心要打仗,他們的國際外交工作,主要目的是為侵略中國為掠奪中國。倭寇的國際外交是附屬於軍事,跟著軍事目標走。中國則仍有委曲求全的潛意識殘留。
中國相對倭國是個弱國,蔣先生主觀認定,中國光是在軍事國防方面努力是不夠的,必須兼顧國際外交與國防軍事,這也就是蔣先生不斷強調的,所謂政略與戰略兼籌並顧的問題,但是,這兩者是不是可以兼顧,或者會否顧此失彼?或者兩頭落空呢?或許對一個弱國的領導人而言,蔣先生沒有太多籌碼,所以,即便他想兼籌並顧,他也很在難精準掌握戰場上分秒變幻形勢之外,還要兼顧戰略與政略。
講一個最實際的問題,為中國和倭寇說項,扮演魯仲連的國家(例如英國或德國),他們何嘗會顧及中國的戰場時效得失?更不必說倭寇了,倭寇不可能笨到為了配合中國軍隊的先下手奇襲,而與英國或德國配合調停。
這也造成了在淞滬會戰初起階段,我軍將帥之間,上下之間,不大不小的「埋怨」。照說,臨戰狀態之下,將帥之間,官兵之間該是敵愾同仇,一致對外的,但卻不知不覺積蓄著彼此怨懟的能量,等到戰事進入白熱化階段,將帥彼此之間便很容易以這股積累的怨憤能量,作為戰果不佳時互相推諉的絕佳理由與藉口,蔣介石與張治中之間的爭議指摘,便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
張治中在回憶錄中指責蔣先生和戰不定,數度臨陣叫停,讓前方將士錯愕不解。而蔣介石則在日記中怪罪張治中作戰指揮無方。蔣張之間甚至在敵我交火最激烈的時刻,隔著前後方的火線,彼此在軍用長途電話裡大吼大叫,兩造之間的火爆交手,容後詳敘。
不容否認,淞滬戰一開始,蔣先生予人擺盪在和戰之間的印象,這很容易讓他手下大將一顆心懸在半空中,讓下位者猜不透摸不著,一定程度影響了戰爭心理,也影響了戰果,甚至加劇了我軍官兵的傷亡程度,這絕對是蔣先生在後世史家盤點戰事得失成敗時,一個難以磨滅的瑕疵------雖然它只是瑕疵,瑕不掩瑜,不能掩蓋蔣先生領導全體國人英勇抗戰的偉大勞績!張治中也未必完美無瑕,況且,張治中照顧的只是淞滬之戰局部的戰局得失,蔣先生尚得關照華北乃至大江南北,遍地烽火的倭寇侵擾戰情,蔣先生負的是全國範圍之成敗,兩人責任比例差距不可以道理計。
我不打敵人,敵人便來打我。砲聲隆隆,彈幕密集,舖天蓋地,敵人已經對我軍陣地發動瘋狂攻勢,而且就在我軍的眼皮底下!我們到底是打,是不打?統帥臨陣變卦!怎不叫前線指揮官急死人!
當初,蔣先生在戰術上,第一是想把敵寇趕下黃浦江,第二是想關門打狗,把長江中游未及兔脫的日本海軍兵艦圍而殲之。可是,令人大惑不解的是,等張治中率領第87師、第88師這兩支德制嫡系部隊,全部進駐到上海市區,而且已經就戰鬥準備位置,隨時待命進行一場奇襲作戰時,蔣介石從南京打來電話:不准進攻!張治中著慌了,連忙回電南京蔣介石,告訴蔣先生我軍已經全部就戰鬥準備位置,蔣介石重申前令:不得進攻。因此,張治中被迫中止了原定的8月13號拂曉攻擊計畫。按蔣先生8月12日日記明明記載,知道我軍第87、88兩師嫡系德制部隊已急抵駐防上海,蔣先生並召見張治中,詢問張治中上海的準備程度,還說,日本軍艦將集中上海,還有他們的八大運輸艦,估計必定是載送了大批日軍要來上海,所以打算封鎖吳淞口。
(待續)
本系列轉載自王丰著《蔣介石在淞滬戰場:從忍辱到復仇》一書,已獲作者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