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慶生/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
日前川普在湖海莊園記者會上一句「中國與美國一起可以解決世界上的所有問題」的說法引起矚目，顯示他有意與中國大陸合作。他暗示將解除TikTok禁令，也多少有向中國示好的意味。這印證筆者之前的預判：再度當選美國總統的川普更可能「合中」而不是「抗中」。在此進一步申論。
川普有意「合中」並不是他所說的「和習近平主席關係很好」，那只是商場話術，聽聽就好，真正關鍵是他接棒執政的美國問題重重，需要中國合作。他邀請中國國家主習近平出席自己的就職典禮，並不表示他將放棄和中國的競爭，而是調整競爭模式。畢竟即便打垮對手，美國經濟如果不能茁壯，也無法「讓美國再度偉大」（MAGA）。
美國經濟問題其實很嚴峻
雖然美國主流媒體一直強調「美國經濟強勁」，但如果真是這樣，這次大選民主黨不會丟掉政權。賀錦麗敗選原因雖然有很多觀察面向，但最好的答案就是當年民主黨的柯林頓擊敗爭取連任的老布希時提出的關鍵句：「笨蛋，問題在經濟！」
宣稱美國經濟強勁的理由是就業數據漂亮，這或許是事實，但只對華爾街的股市炒作有意義。這幾年美國媒體忙於「監督」中國，疏忽了對美國自己的監督，經常在媒體撰文的經濟學家似乎忘掉了一個重要的經濟概念：痛苦指數。人民所感受到的總體經濟指標，是失業率及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年增率的加總。
美國10月失業率4.1%， CPI年增2.6%，痛苦指數6.7。這是高還是低？找個對照組檢視，例如中國。中國10月失業率5%，CPI年增0.3%，痛苦指數只有5.3。美國選民對經濟的感受不是好，而是痛苦。選前民調顯示，選民最重視的議題是經濟問題，已預示民主黨的敗選結果。
但只看物價指數並不能真正了解美國選民的感受，要進一步分析增幅結構。我們看另一種計算方式，調查覆蓋面更廣的「個人消費支出物價指數」（PCE）。美國10月PCE年增2.31%，和CPI年增差不多，但分項的商品價格漲幅卻是-0.9%，沒錯，是負數。美國商品價格不是上漲而是下跌，而且已經跌了一年多。美國消費需求正在降低，有陷入通貨緊縮的疑慮。
那PCE年增怎會有2.31%呢？因為服務價格上漲，尤其是金融服務與保險價格，上漲6.25 %。什麼意思？就是美國人民雖然已經減少對商品的消費，但支出仍繼續增加，因為必須繳的醫療保險、汽車保險、房屋保險以及信用卡費用愈來愈高。這讓選民的票怎麼投得下去？
民眾的憤怒，還可以從不久前美國聯合健康保險集團執行長湯普森（Brian Thompson）在紐約市中心遭槍擊身亡，網路一片叫好聲看的出來。眾所周知，在美國看病動輒上萬美元，沒有醫療保險根本生不起病，而醫保費用卻不斷調高。這家主要業務類似台灣健保局的企業獲利非常豐厚，股價是蘋果、亞馬遜的2倍還多。社會服務業賺居然那麼多錢，當然會讓人質疑其中是否有社會不公義。
川普不只要處理美國經濟問題和社會不公義，還要擔心美國金融。因為未來美國最大的難題將是美元與美債。他警告金磚國家不要操作「去美元化」，否則要課100%關稅，正顯示他對美元地位的擔憂。
川普擔心美元地位，並不是因為各國對所謂「美元武器化」反彈，而是美國國債太高。大家都知道美國已經還不起超過36兆美金的國債本金，現在擔心的是利息。美國未來還能如期照付國債利息嗎？
這並不是杞人憂天。今（財）年美國聯邦政府債務淨利息支出高達8820億美元，明年很可能超過1兆美元。美國當然可以繼續發債，借新還舊，但利滾利非常可怕，是指數型增加，如果不解決，利息支出遲早會超過2兆、3兆、4兆…。如果哪天美債賣不動了，怎麼辦？
川普威脅金磚國家不能去美元化只是治標，他很清楚必須處理不斷攀升的美國國債，否則美元終究會崩盤。他成立「政府效率部」削減支出，並請特斯拉執行長馬斯克主持。這位白手起家成為世界首富的天才聰明絕頂，他將如何解決這世紀大難題，大家都在看。
川普需要中國合作。即便別的忙不幫，國債的忙總是要幫。倒不是因為中國是美國第二大債權國，而是現在只有中國有這個實力幫忙。彭博社預估今年中國出超將創歷史新高，接近1兆美金。中國人民銀行是滿手美鈔。只要中國願意合作，美元問題就不大。如果人民銀行繼續賣美債、買黃金，就讓人不安了。
因此川普邀請習近平出席就職典禮是有誠意的。認為他可能設下「甜蜜陷阱」或讓習在台下與鷹派議員排排坐，都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短視。他的安排很特別，到目前為止只提過要邀請習近平，沒提到任何其他國家元首。記者提問時直接點名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川普明確表示不會邀請。
這表示川普邀請習近平觀禮，是為了鋪陳他「美中合作」的新關係而特地安排的，並不是為了擴大舉辦就職典禮而邀請各國元首包括中國在內參加。如果習近平不去，就不必辦；由國家副主席韓正代表，也無意義。所以，現在的問題是：習近平會去嗎？
習近平出席的可能性並不低
雖然外界多預期習近平不會去，但進一步分析，習近平出席的可能性其實並不低。為什麼？
首先，習不去的原因是因為有風險，包括政治或維安。這沒錯，但川普同樣也有風險。雖然川普講的很輕鬆，只是「小冒險」，其實風險不低。他可能遭到主張強硬「抗中」的建制派抵制或反撲。因此川普的邀請就有些挑釁意味：「我敢邀你，你敢來嗎？」如果習近平因風險高而不去，氣勢上就輸了。在大國競爭格局，這很微妙。
其次，中國經濟雖然不像美國那麼棘手，但問題也不小。要達到增長5%的目標必須提振內需，促進消費，但幾輪政策刺激的效果都不怎麼樣。這表示市場信心不足，大家對未來增長的預期不佳。而信心不足，很大原因是美中激烈競爭而造成的地緣政治風險。習近平去，宣示「美中合作」的新關係，將降低地緣政治風險的預期。習近平赴美觀禮雖有風險，但值得冒。
第三，更大膽的猜測，是習近平已經同意去，只是未到宣布時機，雙方暫時保密。這猜測是因為消息傳出的太突然。川普當選不久後就提出邀請，如果習沒興趣，川普團隊無需提此事，就職典禮循慣例舉行，毫無痕跡。消息傳出應是中國已有正面回應，川普團隊才宣布這邀請。如果習不去，將很傷川普面子。大國領袖的面子很重要，習近平重面子，川普也一樣。川普應不會冒中國不給面子的風險，而貿然邀約。只是世局變化快，變數多，還要再觀察。
（國戰會專稿，授權梅花媒體集團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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