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雄／全球品牌創新永續協會理事長
在社群媒體時代，錯假訊息如同病毒一般，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面對如此嚴峻的挑戰，各大社群媒體平台紛紛嘗試透過不同方式遏止錯假資訊，從專業事實查核人員到自動化演算法，然而效果始終有限。最近Meta（臉書母公司）公司效仿X（前身為Twitter）推出的「社群筆記（Community Notes）」功能，寄望透過群眾外包的力量解決這一困境，但是否有效呢？
社群筆記的核心概念是讓一般使用者能夠在可疑的貼文下方提供額外的脈絡資訊，其他使用者則投票決定該筆記是否具備足夠的公信力得以公開顯示。此一方法不僅標榜民主自由，更被科技巨頭如馬斯克及祖克柏視為擺脫專業機構偏見、提升平台言論自由的重要途徑。但儘管這套系統的確能快速回應某些錯誤資訊，例如以平均不到14小時的時間即能在X上標註問題貼文，遠快於Meta原本的專業查核團隊，但依據彭博社針對110萬筆社群筆記的分析，整體而言，其遏制錯假資訊擴散的效能仍然十分有限。
從資料來看，社群筆記的主要挑戰在於其審核門檻極高，只有不到10%的筆記被視為「有幫助」，並且隨著系統規模擴大，這一比例更呈現下降趨勢。此外，儘管社群筆記有時能成功快速指出錯誤，例如在以色列-加薩衝突中對假造圖片的處理效果顯著，但更多時候卻無法在貼文進入最高峰傳播前阻止錯假資訊的擴散。這凸顯出社群筆記機制的根本限制：它只能追趕假資訊的腳步，卻無法根本性地消除平台傳播錯假訊息的誘因。
更重要的是，社群筆記的可信度高度依賴被科技巨頭屢次攻擊與批評的主流媒體。依據分析，主流媒體網站是社群筆記引用資訊的最大來源，達到31%的比例；其次才是社交媒體及教育性網站。然而諷刺的是，馬斯克等科技巨頭在積極推廣社群筆記的同時，卻一再貶低主流媒體的公信力與資源，導致高品質資訊來源受到嚴重衝擊，從根本上侵蝕了社群筆記的有效性。
另一大困難在於高度爭議性議題的處理，例如俄烏衝突期間，針對俄羅斯官員或國家媒體的社群筆記撤銷比例甚至高達40%以上。這反映出該系統在政治化議題上極易陷入僵局，成為另一個意識形態爭論場域而非解決之道。即使馬斯克本人也經常成為社群筆記的對象，他的支持者卻不斷協助移除這些筆記，使得「去中心化」的承諾蒙上濃厚的疑雲。
Meta將此套模式引入旗下平台（Facebook、Instagram和Threads），意味著此種系統的覆蓋範圍將擴大到全球33億用戶。儘管已有超過20萬人自願加入Meta的社群筆記隊伍，但這是否意味著Meta能複製X用戶對馬斯克「言論自由」理念的熱情，仍存在極大變數。尤其Meta平台上更大量的資訊是在較為封閉的社群或私密訊息中流通，使得錯假資訊的查核更為困難。
從更宏觀的角度看，社群筆記無法根本解決錯假資訊問題的原因，在於科技平台自身矛盾的商業誘因。一方面，平台聲稱致力於抑制錯假資訊；另一方面，平台卻持續鼓勵吸引眼球的內容，甚至利用AI工具進一步降低虛假內容製作成本。這種「病毒式」內容的流傳模式，本身即提供了錯假資訊的沃土，而社群筆記僅僅是在事後收拾殘局，根本無法消除資訊污染的源頭。
因此，要真正遏止社群媒體上的錯假資訊，必須從改變平台商業模式入手，消除促使用戶創造並分享誇張、失實內容的動機。單靠社群筆記這種事後補救措施，只會讓科技巨頭有機會將責任與批評轉嫁給廣大用戶，而未能真正承擔起維護資訊環境健康的社會責任。
社群媒體作為現代民主社會公共討論的重要場所，不能僅靠一個充滿缺陷的系統來維持資訊的準確性與公平性。真正的解決方案需要科技企業放棄對錯假資訊的投機心態，負起更明確、更具透明度的責任。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期望建立一個更加健康的數位公共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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