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雨詩/埃爾德里奇智庫研究員、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當藝人王大陸爆出花360萬新台幣買來一紙「高血壓證明」只為閃兵役的消息時,全台一片譁然。你可以說他怕死、怕苦、怕髒,但你更該問的是——台灣的兵役制度,值不值得一個人用這種方式逃避?
2025年,台灣正處在一個尷尬又危險的軍事現實裡:共軍在外虎視眈眈,台灣內部卻對自己的兵役制度失去信任。閃兵不只是道德問題,而是一個國家對自己的國防結構、文化認同與戰略設計感到羞赧的表現。
一場從社會信任瓦解的兵役災難
這場閃兵醜聞不是第一次,也絕非最後一次。《CNN》報導指出,檢方指控,一個由4人組成的團夥自2016年起至2024年初,協助24名健康男子透過偽造高血壓診斷獲得免役,非法獲利達763萬新台幣(約25.5萬美元);內政部5月亦表示,目前不法手段逃避兵役共120人,已請主管機關國防部軍醫局,研議全面修正體位區分標準,顯示閃兵是一種制度性漏洞的全面失控。雖然國防部與司法機關已依法懲處,但這類案件所引爆的社會輿論與制度性反思,顯然超越單一案件本身的法律層面。
真正的問題不在於幾位藝人是否服役,而是整套兵役體系是否仍具有社會說服力。當服役變成一種社會冷眼旁觀的笑話,而非一項公民光榮的義務時,這套制度的正當性、效率與激勵機制就已經崩潰。
三大斷裂:兵役制度的崩解現場
兵役制度面臨的第一層困境來自於文化的斷裂。對多數年輕人而言,服役早已不再是一種榮譽或責任,而是一種不得不忍受的「人生中斷期」。社會上普遍存在著「你怎麼還沒逃掉?」的嘲諷心態,這種扭曲的價值觀正是制度正當性淪陷的明證。
第二層困境則是訓練機制與現代戰爭需求之間的脫節。許多服役者反映,軍中訓練多流於形式,真正與現代作戰技能相關的課程極少。根據外軍觀察,台灣的義務役多數時間用於哨勤、打掃與內務,而非實彈訓練與模擬戰場演練。如此情況下,兵役變成象徵性的「軍事過場」,而非打造戰力的過程。
第三層問題則存在於後備軍人體系的虛設。儘管紙面上後備人力高達200萬人,但真正能動員、能訓練、能上陣的比例極低。後備體系長期缺乏數位化建檔、戰區編組與常態再訓,導致戰時難以迅速啟動,變成國防結構中的空洞支柱。
新加坡模式:制度設計與現實戰力的雙贏典範
面對與台灣類似的戰略壓力與人口結構,新加坡的兵役制度提供了一個更為成熟的國防典範。自1967年起實施的全民兵役制度,規定所有年滿18歲的男性公民和第二代永久居民皆須服役約兩年,並設有極嚴格的逃役懲罰。法律規定逃避兵役可面臨長達3年徒刑與高額罰金,而在社會觀感上,閃兵更被視為公民責任的背叛者。
更關鍵的是,新加坡在訓練設計上完全與實戰需求銜接。役男不僅接受傳統軍事訓練,更學習無人機操作、城市戰術與資安防護等科目,訓練基地更是與美、以顧問團隊合作建構,並與正規軍同步演練,確保兵役不流於形式,而是作戰能力的延伸。
在役後制度設計上,新加坡也不讓兵役成為職涯阻礙。政府提供完善的役後轉職與升學機制,服役經歷可作為公職、國營事業應徵的重要參考依據,並建立兵役績效評分制度,讓每一位服過兵役的青年都能將此經驗轉化為履歷上的價值。此外,政府與媒體合力打造正向形象,透過國定軍人節表揚役男表現,使服役者獲得社會尊敬與公眾掌聲。
借鏡他人,台灣的兵役改革路線圖
要讓兵役不再是「浪費時間的強迫勞役」,台灣必須從制度到文化全面轉型。首先,訓練內容應轉向戰術導向,整併現有課程模組,導入城市作戰、反登陸戰、無人機操作與資安防禦等關鍵科目,並透過與國防大學與民間科技業者合作設計AI模擬與VR戰場系統,提升訓練的沉浸感與實戰力。
其次,在服役與社會接軌方面,政府應建立「兵役履歷平台」,將役男的服役表現納入未來考公職、研究所報考與國營事業錄取的加分項目,使兵役從一段空白經歷轉為職能資產。
第三,台灣應推動「後備數位整編計畫」,以地區為單位設置戰備回訓中心,並結合App管理、年度線上與實體再訓,建立「社區即防區」的地面動員系統,使後備軍人不再只是數字,而是能動員、可作戰的實體戰力。
最後,在文化面,政府與媒體應攜手打造兵役正面形象,設置「國防榮譽勳章」、「役男傑出表現月」等活動,透過紀錄片、社群平台等方式呈現服役故事,讓年輕人不再以逃役為聰明,而是以服役為驕傲。
讓兵役不再是負擔,而是國家的籌碼
台灣所面臨的兵役危機,不僅是制度性的缺陷,更是整個社會對「保家衛國」4字失去情感與意志的表現。如果我們繼續以過去的視角看待新世代,繼續容忍制度虛耗與文化崩潰,那未來的戰場上,我們恐怕不會找到願意守土的人。
新加坡之所以成功,在於它不只是「讓人去當兵」,而是讓「兵役成為社會進步的引擎」。台灣如果願意重新打造兵役的價值與方向,這場看似令人喪氣的醜聞,或許正是重構戰略文化的契機。
畢竟,一個真正有韌性的國家,不是靠武器多寡來衡量,而是看有多少人願意為它,堅定地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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