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於 2025 年 8 月 15 日在阿拉斯加安克拉治的埃爾門多夫-理查森聯合基地（Joint Base Elmendorf–Richardson）與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舉行首次高峰會，這是兩人自川普重返執政以來的首次直接會晤，也是普丁自 2022 年入侵烏克蘭後首次被邀赴西方國家，場景極具象徵意義。川普刻意以戲劇化姿態與媒體表演效果來突顯「交易式外交」的形象，試圖顯示他能以個人魅力與談判手腕快速重塑國際格局。然而，這種表演性外交的背後，卻潛藏結構性風險。它不僅削弱了美國與盟友間的互信，更讓俄羅斯藉由戰略耐心，爭取到強化自身影響力的寶貴時間與空間。
表演性外交的特質與後果
川普的外交風格始終帶有濃厚的表演性質，這一點在 8 月 15 日的會晤中表露無遺。對他而言，外交談判不只是國際政策的制定過程，更是一場面向國內外觀眾的公開演出。
在會晤過程中，川普習慣以簡單的「勝負」二元思維來定義談判成敗。他更傾向把外交場合化為舞台，透過媒體鏡頭和即興言辭，營造「強人」姿態。他鮮少依循傳統外交的程序，也不重視智庫與外交官的制度化建議，而是依賴直覺與即興反應。短期內這能吸引輿論焦點，但長期來看卻造成同盟的不安。
另一方面，川普的去制度化傾向亦日益明顯。他不斷批評北約（NATO）盟國防務支出不足，甚至暗示若盟友未支付「應有分攤比例」，美國或將撤回承諾。這種言論雖能迎合美國國內部分選民，但卻動搖了北約體系的根基，削弱跨大西洋合作的穩定性。俄羅斯正是從這種不確定性中看見戰略機會。
俄羅斯的戰略耐心
普丁深知俄羅斯在經濟與軍事總量上難以與美國匹敵，因此採取「拖延戰術」，透過等待與耐心來消耗對手。川普的表演性外交，恰恰給予普丁操作空間。
首先，在烏克蘭問題上，川普的搖擺立場顯示美國支持度的不穩定。他一方面聲稱會持續援助基輔，另一方面卻強調不會讓美國陷入「無止境戰爭」。這種矛盾訊號削弱了烏克蘭的信心，使其難以預判美國長期承諾。普丁深知只要時間拖得足夠久，美國政治內部分歧就會自行削弱西方的戰略一致性。
其次，在美國將注意力轉向中國大陸的背景下，俄羅斯得以扮演「次要卻關鍵」的角色。川普常將競爭焦點放在大陸，這讓普丁能在歐亞地區施展靈活外交，於中東與非洲逐步鞏固地位。美國對俄政策的反覆，也讓莫斯科得以與大陸保持戰略協調，形成抗衡西方的多極格局。
同盟裂縫與歐洲焦慮
歐洲安全長期依賴美國，但川普的表演性外交卻顯示出美國不再願意無條件擔任這一角色。8 月 15 日會後，歐洲多國開始質疑美國的安全承諾，導致戰略焦慮上升。
對俄羅斯而言，這是分化北約的最佳時機。當美國的立場不再可靠，歐洲各國在能源與安全議題上就更容易受俄羅斯影響。例如，俄羅斯過去就善用天然氣供應作為槓桿，迫使部分歐洲國家在制裁政策上保持模糊。如今，川普的外交不確定性加強了這一戰術的效果。
同時，歐洲領導人也必須花費更多時間處理國內疑慮，解釋為何仍需維持與美國的合作。這種內部消耗削弱了歐洲的對外凝聚力，普丁正是利用這種縫隙，強化俄羅斯在地緣政治上的槓桿作用。
普丁的國際操作空間
川普的表演性外交並未真正壓縮俄羅斯，反而在多個層面為其提供了新的操作空間。
在中東，當美國因川普的政策搖擺而降低參與度時，俄羅斯反而能以「穩定伙伴」的姿態與伊朗、敘利亞加強合作。這使得莫斯科在區域事務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在非洲，俄羅斯則透過安全援助與資源合作進一步拓展影響。美國在川普領導下對非洲的忽視，讓莫斯科有機會填補空白，以有限成本獲取不成比例的外交收益。
此外，能源市場依然是俄羅斯的重要槓桿。雖然西方制裁影響其出口，但全球對能源的需求仍讓俄羅斯握有談判籌碼。美國外交的不連貫行為，使得俄羅斯更容易以能源為武器，分化西方陣營並吸引新興國家。
美國內部政治與全球觀感
川普的外交表演並非孤立於國際，而是與美國國內政治緊密相連。他將外交場合當作國內選舉的延伸舞台，透過高調會晤來向支持者顯示「美國優先」的強硬姿態。
然而，這種做法卻削弱了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力。當盟友與夥伴逐漸懷疑美國是否仍具備可預測性與可靠性，制度性領導力便受到侵蝕。相較之下，雖然俄羅斯國力有限，但普丁卻能透過展現「持續與堅定」的形象，填補美國留下的信任缺口。
川普的表演雖在國內能激發選民熱情，卻在國際舞台上逐步侵蝕美國的聲望，並讓俄羅斯在大國競爭中獲得戰略優勢。
川普的表演性外交，雖然短期內能展現強人姿態，為國內政治帶來加分效果，但長遠來看卻削弱了美國在國際秩序中的制度性領導地位。普丁透過耐心與分化戰術，成功利用美國內部分歧與外交不確定性，擴大了俄羅斯的影響力。從歐洲到中東、從非洲到能源市場，普丁都能藉此獲取實質利益。
若美國未能回到制度化、可預測的外交框架，盟友將日益尋求替代方案。川普或許能在國內塑造強人神話，但在全球棋局中，他的表演卻可能一步步將美國推向孤立，並在不知不覺間替俄羅斯撐開了更廣的權力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