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在全球經濟不斷變化的背景下，美元作為儲備貨幣的地位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隨著大陸經濟的迅速崛起和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推進，美元的霸權地位不再像過去那樣穩固。美中對立的加劇以及美國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進一步促使一些國家尋求美元以外的替代貨幣。這些變化不僅影響了美元的市場比重，也對其作為「安全資產與運用資產」的功能構成威脅。
在這樣的背景下，探討美元作為儲備貨幣（reserve currency 或anchor currency）的現狀、挑戰及其未來發展趨勢顯得尤為重要。本文將通過分析美元的三大功能、面臨的內外部挑戰以及新技術的影響，為讀者提供一個全面而深入的視角，幫助理解美元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角色變遷。這不僅有助於預測未來的經濟走向，也為政策制定者和投資者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依據。
儲備貨幣的三大功能
儲備貨幣是指在國際交易中具有「表示與契約貨幣（計價貨幣）」、「結算貨幣」以及「安全資產與運用資產」三大功能的貨幣。這些功能的實現依賴於發行國的經濟規模、金融市場的深度、貨幣的自由交易度以及政治經濟的穩定性和透明度。
首先，「表示與契約貨幣（計價貨幣）」的功能是指在國際貿易和投資中，使用該貨幣作為計價和契約簽訂的標準。這意味著該貨幣被廣泛接受並信任，能夠在不同國家和地區之間進行交易。例如，美元在全球貿易中被廣泛用作計價貨幣，特別是在石油和其他大宗商品的交易中。
其次，「結算貨幣」的功能是指在國際交易中，該貨幣被用作支付和結算的媒介。這要求該貨幣具有高度的流動性和穩定性，能夠在全球金融市場中自由流通。美元在這方面的優勢顯而易見，因為它在全球外匯市場中的交易量最大，並且美國的金融市場深度和廣度都非常突出。
最後，「安全資產與運用資產」的功能是指該貨幣被用作儲備資產和投資工具。這意味著該貨幣具有穩定的價值，並且能夠在經濟不確定性時期提供避險功能。美元作為全球主要儲備貨幣，受到各國央行和投資者的青睞，因為它能夠提供穩定的回報和低風險的投資選擇。
美元的現狀
儘管近年來美元在「表示與契約貨幣（計價貨幣）」功能上的市場比重有所下降，但在所有功能上仍保持著高比重，繼續作為全球的儲備貨幣。美元的地位不僅依賴於美國經濟的規模和金融市場的深度，還受到「儲備貨幣的慣性」影響，即一旦成為儲備貨幣，其地位難以輕易動搖。
根據國際清算銀行（BIS）的數據，2022年4月，美元在全球外匯市場的交易比重達到44.2%，遠超過排名第二的歐元（15.3%）和第三的日元（8.3%）。這顯示，儘管美元的市場比重有所波動，但其在全球外匯市場中的主導地位依然穩固。此外，美元在全球貿易中的使用也非常普遍，特別是在美洲地區，美元作為表示與契約貨幣的使用率高達96.3%。
美元的優勢還體現在其作為「安全資產與運用資產」的功能上。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數據，截至2023年，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的比重約為60%，遠高於其他貨幣。這意味著各國央行和金融機構仍然高度依賴美元作為儲備資產，以應對全球經濟的不確定性。
此外，美元在國際金融市場中的深度和廣度也是其保持儲備貨幣地位的重要因素。美國的金融市場不僅規模龐大，而且具有高度的流動性和透明度，這使得美元資產成為全球投資者的首選。根據美國聯邦儲備系統（Federal Reserve）的數據，2022年，美國國債的外國持有量達到7.5萬億美元，顯示出全球對美元資產的強勁需求。
挑戰與風險
然而，美元的霸權地位並非毫無挑戰。隨著美國經濟相對地位的下降和中國大陸經濟的崛起，人民幣的影響力逐漸增強。此外，美中對立的加劇以及美國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促使一些國家開始尋求美元以外的替代貨幣。這些因素可能會削弱美元作為「安全資產與運用資產」的功能，推動美元的市場比重進一步下降。
中國大陸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積極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通過擴大人民幣在貿易和金融交易中的使用，並與主要貿易夥伴國簽訂貨幣互換協議，中國大陸逐步提升了人民幣的國際地位。2015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一籃子貨幣，進一步鞏固了其國際地位。
此外，俄羅斯在面對西方制裁後，逐漸增加了與中國大陸的人民幣交易，並減少了對美元的依賴。根據報導，2024年4月，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表示，俄中貿易的90%以上已經使用兩國貨幣結算。其他國家如巴西和印度也在尋求減少對美元的依賴。巴西與中國大陸達成協議，推動兩國貨幣直接交易，並簽訂貨幣互換協議。印度則在與俄羅斯的原油交易中使用印度盧比結算，減少了對美元的依賴。
美元的內部挑戰
除了外部挑戰，美國自身的經濟問題也可能影響美元的地位。美國的「雙赤字」（經常帳戶赤字和財政赤字）持續擴大，政府債務佔GDP的比率不斷上升。根據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的預測，如果不採取有效的財政赤字削減措施，美國的財政赤字將繼續擴大，政府債務佔GDP的比率可能在未來幾年內達到160%。這將對美元的信任度和穩定性構成嚴重威脅。
美國的財政赤字問題由來已久，特別是在全球金融危機和新冠疫情期間，政府支出大幅增加，導致赤字進一步擴大。根據數據，2022年美國聯邦政府的財政赤字達到1.4萬億美元，佔GDP的6.8%。這種情況如果持續下去，將對美元的信任度和穩定性構成嚴重威脅。
此外，美國的政治分歧也加劇了財政赤字問題。兩黨在財政政策上的分歧使得有效的赤字削減措施難以推行。這種政治僵局可能會進一步削弱美元的信任度，影響其作為儲備貨幣的地位。
新技術的影響
中國央行數位貨幣（CBDC）等新技術的出現，可能會顛覆傳統貨幣體系，提升競爭貨幣的便利性，對美元的優勢構成潛在威脅。特別是中國大陸在CBDC領域的積極探索，可能會進一步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
中國大陸自2019年起開始進行數位人民幣的試點，並逐步擴大其應用範圍。2021年，中國大陸、香港、泰國、阿聯酋和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家和地區共同啟動了「多種央行數位貨幣跨境網路」（ Project mBridge）項目，旨在利用CBDC進行跨境支付。這些舉措可能會進一步提升人民幣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地位。
此外，數位貨幣的出現也可能改變全球金融市場的運作方式。例如，數位貨幣可以降低跨境支付的成本和時間，提高交易的透明度和安全性。這些優勢可能會吸引更多國家和企業使用數位貨幣進行交易，從而削弱美元的主導地位。
結語
總體而言，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正面臨多重挑戰。隨著中國大陸經濟的崛起和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加速，美元的主導地位受到威脅。此外，美中對立的加劇以及美國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促使一些國家尋求美元以外的替代貨幣，進一步削弱了美元的市場比重。
美國自身的經濟問題，如持續擴大的「雙赤字」和不斷上升的政府債務，也對美元的信任度和穩定性構成威脅。政治分歧加劇了財政赤字問題，使得有效的赤字削減措施難以推行，進一步削弱了美元的地位。
此外，新技術的出現，特別是中國央行數位貨幣（CBDC）的發展，可能會顛覆傳統貨幣體系，提升競爭貨幣的便利性，對美元的優勢構成潛在威脅。中國大陸在CBDC領域的積極探索，可能會進一步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改變全球金融市場的運作方式。
未來，美元能否繼續保持其霸權地位，將取決於美國能否有效應對這些挑戰，並在全球經濟格局中保持競爭力。美元的未來充滿變數，但其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地位仍然具有深厚的基礎和強大的慣性。美國需要在經濟和金融政策上做出相應的調整，以維持其競爭力和穩定性，確保美元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核心地位。
（國戰會專稿，授權梅花媒體集團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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