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國會大選23日登場,這場選舉正值西方動盪不安的時刻,選舉結果幾乎可確定為柏林政壇帶來變局,中間偏左的現任總理蕭茲(Olaf Scholz)下台已成定局,將由保守派基民盟/基社盟(CDU/CSU)領袖梅爾茨(Friedrich Merz)取而代之,保守派目前在民調中約獲得30%的支持率,在完成聯合政府談判後勢將掌權。但關鍵問題之一是,排名第二的德國另類選擇黨(AfD)能獲得多少選票。
AfD的政策包括大規模驅逐移民,並獲得了川普(Donald Trump)最具影響力顧問、億萬富翁馬斯克(Elon Musk)的支持,而美國副總統范斯(JD Vance)則呼籲德國主流政客捐棄過去聯合制衡極右翼的慣例。
AfD在過去十年迅速崛起,目前在民調中的支持率約20%,已在德國政壇引發深刻反思,這個仍然背負納粹歷史罪惡感的國家,是否可能重蹈覆轍?
在此動盪之際,政治新聞網Politico訪問了三位知名歷史學者,發表對大選的看法,並探討極右翼AfD能否突破防線掌權?以及AfD的潛在威脅。
德國正走向1930年代?
英國牛津大學歐洲研究教授、作家艾許(Timothy Garton Ash)指出,目前的民調結果已令人震驚。等於每5名選民中就有一人支持這個極右翼政黨,他們提倡所謂的「再移民」(Remigration),即驅逐已取得公民資格的移民;他們主張廢除歐元、恢復德國馬克,甚至要求德國退出歐盟。這些極端的立場,絕不能被低估。
德裔英籍歷史學家霍耶(Katja Hoyer)則說,在比較1920至1930年代的極右翼時,一般往往誇大對民主的威脅。德國對自身歷史極為敏感,始終將1930年代的災難視為警鐘。然而,納粹當年崛起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極端政治暴力環境,這種條件如今並不存在。當時的政黨都有自己的武裝部隊,甚至社民黨(SPD)都有軍事組織,但今天沒有這類的情況。從AfD的行動與意圖來看,他們並不像納粹那樣直接試圖瓦解民主制度。同樣,AfD選民的動機也與當年不同,他們並非厭惡民主,而是對現狀不滿。
極右翼AfD可能執政嗎?
艾許認為,如果到了2029年,德國仍由CDU與SPD組成「大聯合政府」,但依舊無法推動重大改革,那麼德國將面臨真正的風險。目前,德國的政治與經濟模式正陷入嚴重危機,不滿情緒高漲。
霍耶指出, AfD若想獲得國會多數席次,仍需與其他政黨合作,極端政策仍可能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CDU已展現出某種靈活性,樂於在某些議題上接受AfD的支持。這讓CDU在與SPD談判時擁有較強的籌碼,若SPD不同意某項政策,CDU仍可能與AfD聯手推動。
為何AfD如此受歡迎?
霍耶認為,冷戰時期的西德,選民只有兩個主要選擇:支持基民盟的保守路線,要麼選擇社民黨的改革與現代化。然而,自前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執政以來,這兩大政黨開始聯合執政,讓選民感覺無論投給誰,都像是在支持同一種政策。於是AfD成為真正的「另類選擇」,因為他們宣稱自己是唯一的反對派。當選民對現狀感到不滿,這股氣又找不到其他出口時,AfD就會壯大。
《德國簡史》(The Shortest History of Germany)作者霍斯(James Hawes)指出,AfD的支持者主要來自東德地區,並未顯著擴展至西德。這種差異類似於美國紐約與猶他州在槍枝法上的文化鴻溝。民主制度應該能容納約20%的極端派系,若一個民主國家無法應對這類少數派,那它恐怕稱不上是真正的民主。
艾許認為,AfD能在民調拿下20%-21%,與黨魁魏德爾(Alice Weidel)的形象有很大關係。她具備專業能力,能流暢地與馬斯克在社群媒體上對談。她的形象、她對經濟數據的掌握、以及極右翼政黨在歐洲整體的崛起,都讓選民更易支持AfD。
魏德爾影響力有多大?
但霍耶表示,魏德爾的危險性在於,她能將AfD較溫和的一面推廣至德國以外,因為她的英文能力讓她能與馬斯克等國際人物直接對話。但她在黨內處於少數派。她曾試圖刪除AfD政綱中關於「再移民」的部分,認為這過於極端,會阻礙與保守派的結盟,不過在黨內會議上被否決。
同樣,她試圖刪除政綱中對「家庭」的狹隘定義(即父母與子女),但最終也被黨內強行恢復,儘管她本人是同性戀者。魏德爾很清楚如何調整言論以維持領導地位,而這正是歷史上許多極端領袖的共同特徵。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霍耶認為,即便是AfD的支持者,並不像AfD本身那麼極端。他們不會真的希望AfD的完整政策被徹底實施,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那樣過於激進。如果主流政黨能在移民與經濟政策上端出一些選民期待的調整,那麼AfD的聲勢也會受到抑制。問題在於,如果新執政聯盟內部意見不合,導致政府又陷入僵局、無法推動任何實質變革,那麼選民的挫折感將進一步加深。那麼AfD只需耐心等待,吸引更多選民轉向支持。德國可能會走向類似奧地利的局勢。
霍斯表示,AfD的支持率已接近極限,很難再進一步擴展票源。特別是在移民議題上, CDU與CSU近期的態度已更為強硬,在這樣的背景下,我看不出AfD還能從哪裡挖到更多選票。
艾許則說,站在歐洲的角度來看,德國主流政黨必須思考如何重振經濟,如何讓人民相信非法移民問題已受到控制,如何在川普可能不再為歐洲提供安全保障的情況下,確保德國自身的國防安全。對於中間派政黨來說,現在應該意識到:「我們已經來到最後的機會點。」他說,在過去50年裡,歐洲內部的整合與分裂力量從未像現在這樣勢均力敵。未來四到五年間,究竟哪一方會佔上風,恐怕仍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