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鎤銘(淡江大學財務金融學系兼任教授)
2024年美國大選後,川普(Donald Trump)再次入主白宮,其領導的「川普聯盟」重塑了共和黨的內部結構與意識形態。然而,這股新勢力是否標誌著共和黨的崩潰,或保守主義的終結?本文分析「川普聯盟」的形成邏輯、其對共和黨傳統的衝擊,以及保守主義在當前政治格局中的定位與未來。從反「建制派」與反「覺醒」(woke)的情緒出發,川普如何整合多元支持群,並在短期內維持聯盟穩定?這些問題將是探討的核心。
川普聯盟的黏合劑:反建制與反覺醒
「川普聯盟」的核心是由反「建制派」與反「覺醒」意識形態驅動。共和黨過去以前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的「雷根聯盟」為基礎,融合財政保守、基督教保守與新保守主義(neoconservatism)。然而,伊拉克戰爭與金融危機導致新保守主義失信,自由意志主義者(libertarians)疏離,基督教保守派則在布希(George W. Bush)政權末期產生裂痕。川普抓住這一機會,排除新保守主義者,重新吸納自由意志主義者,並鞏固基督教保守派,形成新的聯盟。
反「覺醒」成為聯盟的強大黏合劑。共和黨支持者將民主黨的左傾化視為「文化自由主義」的威脅,認為其推動的社會正義運動(如BLM與LGBTQ權利)侵蝕傳統價值。川普的支持者中,特別是勞工階層,並非僅因經濟困境轉向川普,而是對民主黨「覺醒」路線的排斥,視自己為「文化難民」。一位資深共和黨議會助理坦言,勞工階層的加入並非計畫性,而是「偶發性」改變了共和黨的基底。
此外,反建制情緒在聯盟中扮演關鍵角色。川普政權的聯邦政府裁員與情報部門改革迎合了自由意志主義者的「小政府」理念,同時也滿足了對「政府隱瞞」的普遍不信任感。這種反建制共鳴掩蓋了聯盟內部的意識形態分歧,至少在川普上任百日內維持了表面穩定。
共和黨的意識形態轉型與內部矛盾
川普聯盟的成功並非無代價,其對共和黨傳統意識形態的衝擊顯而易見。過去,共和黨以自由貿易與全球干預為核心,但川普的保護貿易與非干預主義顛覆了這一傳統。資深共和黨員承認,保護貿易已成不可逆趨勢,但拒絕用「孤立主義」形容,強調這是對民主黨與建制派「惡政」的回應。然而,保護貿易對中低階層選民的影響——如消費品價格上漲——引發潛在不滿,可能動搖聯盟基礎。
共和黨內對川普的適應呈現「被動反應」特徵,缺乏前瞻性願景。共和黨員對川普政策的解讀往往將其突兀言論視為「談判策略」,以此緩解內部質疑。例如,關稅政策雖引發股市波動(如2025年4月7日道瓊指數下跌1300點),但支持者認為這是「短期痛苦,長期利益」。這種樂觀解讀源於對左派批評的逆反心理,左派越激烈反對,川普支持者越傾向團結。
然而,內部矛盾並未消解。對伊拉克戰爭的反思導致新保守主義者如迪克·錢尼(Dick Cheney)被邊緣化,其女兒麗茲·錢尼(Liz Cheney)被貼上「名義共和黨員」(RINO)標籤,失去黨內信任。同時,反跨性別情緒成為聯盟共識,基督教保守派與自由意志主義者在這一點上達成一致,進一步鞏固了川普的領導地位。
保守主義的危機與身份迷失
保守主義是否已走到終點?共和黨內部對此問題的回答顯得曖昧。保守派評論家卡普(S.E. Cupp)直言,共和黨正因川普而「崩潰」,喪失了作為保守主義代言人的身份。卡普認為,川普對保守原則(如自由貿易與財政紀律)的背棄,讓共和黨成為「川普個人品牌」的附庸。一旦川普離開,共和黨可能面臨身份危機,因「川普主義」並非真正的保守主義。
共和黨內的溫和派同樣對副總統萬斯(J.D. Vance)感到困惑。萬斯被視為比川普更「純粹」的川普主義者,但其背景與人脈在華盛頓幾乎無跡可尋,引發不信任感。相比之下,川普因長期曝光於媒體,擁有廣泛的分析與評價,得以在黨內維持穩固地位。然而,溫和派對萬斯的質疑顯示出聯盟內部的潛在裂痕。
此外,共和黨「迎合不同派系的短期利益」的意識形態拼湊策略,可能難以長期維繫。自由意志主義者支持疫苗懷疑論與反建制政策,基督教保守派讚賞反跨性別立場,但這些共識難以掩蓋保護貿易與大政府開支的根本分歧。中間選舉將是對川普聯盟穩定性的首次考驗。
民主黨的挑戰與川普聯盟的未來
民主黨的左傾化為川普聯盟提供了「燃料」。共和黨員普遍認為,民主黨的「覺醒」路線(如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與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的激進主張)加劇了選民對「文化左傾」的恐懼,推動更多中間選民轉向川普。然而,民主黨內部並非鐵板一塊。美國政治戰略學者詹姆斯·卡維爾(James Carville)提議讓共和黨「自毀」,等待選民回歸,但此策略被批評為消極,可能加深民主黨的無能形象。
外交政策上,川普聯盟的對外立場複雜而矛盾。對中國大陸的強硬態度與支持台灣的共識未變,但川普的「台灣竊取美國半導體技術」論調顯示其對科技史的誤解,凸顯聯盟內知識水平的參差不齊。同時,共和黨內對烏克蘭「從支持對俄遏制到質疑援助必要性」問題的分歧,反映了非干預主義與全球參與的拉鋸戰。
川普聯盟以反建制與反覺醒為核心,成功重塑共和黨,卻也讓其傳統保守主義面臨存亡危機。短期內,川普通過意識形態拼湊維持了聯盟穩定,但保護貿易的經濟影響與內部派系矛盾可能在2026年中間選舉暴露裂痕。民主黨的左傾化為川普提供了政治燃料,但若無法提出有效替代方案,共和黨的「川普化」或將持續深化。保守主義的未來不再取決於原則,而是川普個人魅力的延續性。共和黨是否已崩潰?或許答案在於,當川普離開舞台,黨內是否還有能力重建屬於自身的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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