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藉「中國+1」策略，越南原本在美中貿易戰中扮演最大贏家，成全球製造重鎮。但倫敦《金融時報》報導說，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7月初突宣佈與越南達成關稅協議」雖對越南產品平均關稅降至20%，低於最初的46%，但加掛模糊的「轉運條款」，對依賴中國原材料的越南製造業投下未爆彈。多家越南企業高層坦言，這筆交易究竟是利是弊，很快就會見真章。
越南從美中貿易戰脫穎而出
2016年川普首任時，開啟了對北京大規模貿易戰，這對越南商家鮑馮（Bao Phung）來說是個轉機。《金融時報》表示，鮑馮家族木地板公司A&M Flooring創立於2015年，起初面對中國競爭對手時苦苦掙扎，但川普上台後，美國買家轉向越南尋找替代供應商，A&M訂單應聲大增。
「當時我們就像被救了一命」，現任A&M副總經理的鮑馮說。A&M發展高峰時期，輸美產品佔到A&M業績的95%，但短短幾年內，情勢就出現翻轉。今年4月2日——川普口中的「解放日（Liberation Day）」——宣佈越南面臨46%高關稅，新訂單瞬間跌到僅剩零頭。
越南長期以出口為導向。2023年，出口占GDP比重高達近90%，其中對美出口占近三分之一。根據世界銀行報告，這使越南成為全球外貿依存度最高的國家之一。從2016年到2024年，外資直接投資從158億美元攀升至382億美元，蘋果、三星、Nike等都在越南大舉設廠。
「中國+1」成功反成致命弱點
然而正是這種模式讓越南被川普盯上。根據美國貿易數據，越南去年對美順差高達1230億美元，僅次於中國與墨西哥，成為川普口中典型的「占美國便宜者」。因此，川普政府認為需要加徵「對等關稅」。
《金融時報》說，川普關稅打擊的不只是威脅越南出口導向經濟，更點燃長期隱患：越南製造業嚴重依賴中國供應鏈。「成功紡織製衣廠」老闆陳如松（Tran Nhu Tung）坦言，他們替愛迪達、哥倫比亞（Columbia）等品牌生產服裝，但高達70%材料來自中國，「要是轉運條款真嚴格執行，我們根本躲不掉。」
模糊的「轉運條款」讓廠商心驚
川普本月2日在社群平台宣佈與越南達成協議，將越南出口至美國商品平均關稅設定20%，但同時對任何「通過越南轉運」的商品加徵40%關稅。問題在於美方未明確說明「轉運」定義，是指在越南貼標？還是只使用中國材料就算？
《華盛頓郵報》引述河內國家經濟大學經濟系主任范世英（Pham The Anh）指出，川普的新規「意在將中國擠出全球供應鏈，但卻可能害慘越南」。根據《觀察者網》表示，越南政府雖對達成「公平、互惠」協議表達歡迎，卻遲遲未公佈細節，企業界則充滿焦慮。
陳如松說，「我們正看著第三季度訂單下降15%至20%。如果美國真的嚴格認定轉運，對越南紡織業是毀滅性打擊。」
內憂外患 越南開始大規模經濟調整
川普公佈關稅後，越共總書記蘇林立刻致電川普，承諾會降低對美國商品的關稅，試圖平息美方不滿。同時，越南政府也加速推動經濟結構轉型。
河內已啟動龐大的官僚體系瘦身計畫，預計裁減20%政府機構與10萬公職人員，同時整併省級行政單位元，盼加速內需投資與創新。越南資本集團（Vina Capital）首席經濟學家柯卡拉里（Michael Kokalari）說，「他們原就打算讓行政體系更高效，現在有了川普壓力，步伐被迫加快。」
越南也積極扶植本土私企。蘇林提出到2045年，將民營企業數量從目前近百萬家擴至300萬家，並希望到2030年出現20家能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大型越南企業。
外資可能重新審視佈局
對跨國企業來說，越南「中國+1」優勢如今成兩難。曾將大量生產移至越南的美國家用品商Honey-Can-Do執行長格林斯潘（Steve Greenspon）直言，「從川普首任至今，一開始訊號都是『中國不好，越南好』，我們才砸大錢投資越南，現在突然來個20%甚至40%關稅，太殘酷了。」
顧問機構Dezan Shira駐胡志明市東南亞主管弗斯特（Marco Förster）認為，雖然已投資的企業多半不會輕易撤出，但新投資勢必減緩，「過去猶豫要不要從中國轉移到越南的公司，現在可能寧可等一等，看未來關稅差距是否還值得。」
河內走鋼索：既怕惹怒美國 也怕得罪中國
越南既想留住美國訂單，又無法輕易和中國供應鏈脫鉤。非政府組織「國際危機組織」（ICG）亞洲區副主任黃黎書（Huong Le Thu）說，越南目前就如同「在鋼絲上行走（a very thin line）」。大陸商務部已警告，不接受任何以損害中方利益換取關稅減免的交易。
《金融時報》認為，美國對越南設下的「轉運條款」顯然就是為對付中國，從源頭扼殺陸企繞道越南出貨的可能。但這卻等於要越南短期內就「去中國化」，對其製造結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儘管風險重重，越南政府依然寄望能在美國南海戰略中發揮價值，換取更多寬容。蘇林上月還特地建議美方「儘快承認越南市場經濟地位」，並呼籲放寬對越出口高科技產品的限制。值得注意的是，川普集團（Trump Organization）正在越南積極擴張，川普的次子艾瑞克．川普（Eric Trump）6月剛到河內參加15億美元度假村動土典禮，據傳還在談在胡志明市中心建金融中心、60層樓高的「川普大樓」（Trump Tow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