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述1933年8月5號蔣介石致薩克特將軍的信函,發出之後三個月,住在上海的朱家驊,接到了宋美齡的電話,宋美齡轉達了他丈夫蔣介石的意思,希望朱家驊趕緊設法力邀薩克特到中國來接任軍事總顧問。在這短短的三個月之中,蔣介石和德國政府之間,為了爭取薩克特來華,形成了一場角力戰,薩克特曾經函告朱家驊希望他向蔣先生匯報,因德國國防與外交兩部部長反對,尤其是外交部反對態度格外強硬,所以不能應蔣先生之聘。然而,德國政府與薩克特,這時又分別接到南京方面語氣堅定的來信,意謂如果德國執意不同意派遣薩克特將軍到中國,那麼中國將選擇改聘法國軍事顧團,中德之間的軍事合作將告一段落,屆時,中國惟有讓德國軍事顧問團退出中國。
德國接到這封國府語氣強硬的密函,大為緊張,中國雖然國際地位不高,但她畢竟是東方大國,是亞洲最大的軍火消費大戶,何況德國軍火工業所需之稀有金屬,許多得仰賴中國提供原材料,德國不欲為了一個軍事總顧問這麼丁點小事,和中國把關係鬧僵。最終,德國外交部和國防部總算捐棄成見,同意讓薩克特成行。但此刻薩克特又面臨了如何面對老朋友佛采爾的尷尬問題了。薩克特寫了一封辭意誠懇的信,盼望佛采爾能留下來與他共同工作,幾乎在此同時,佛采爾也接到了中國老闆蔣介石盼望他留下來的慰留信。蔣介石過去既無法體會陳潔如在美國隔海破口大罵的心境,如今自然也難以感受到佛采爾被上司和朋友雙重背叛的撕心裂肺。佛采爾焉能再留在南京忍受昔日遭其喝斥不齒的中國同僚冷嘲熱諷,離開中國成為他惟一的選擇。
林則徐說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古之大臣說這話需要多麼大的氣度!殊不知,像佛采爾這種正直之士,往往成為「苟利國家」美麗辭藻之犧牲品。
薩克特處理完老家的雜務之後,於1934年5月份,離德抵華,正式接任德國軍事顧問團總顧問職務。薩克特抵達南京成賢街,蔣介石為他租賃的一幢大宅子之後,稍事安頓,隨即趕赴牯嶺,見蔣介石。薩克特不愧具有典型德國辦事重原則的態度,他在和蔣介石寒喧之後,即進入討論主題,並且和蔣介石當面說定工作原則事項,譬如,在華工作期間總顧問和顧問們的地位、職權,與行使顧問暨總顧問職務的方式,蔣薩兩人針對各項實際問題,作了密集的溝通,嚴謹的界定,最後達成共識。如此,一則彰顯了蔣先生對薩克特將軍的尊重禮遇,同時也彰顯了德國人做事的一板一眼,在正式服務中國之前,非得把遊戲規則和「醜話」說在前頭,先禮後兵(禮其實便是一種遊戲規則,兵則是執行與運作),把話事前講清楚,這樣彼此日後才好做事共處。
薩克特針對他自己和同僚們的工作條件,與蔣介石初步談妥之後,薩克特為事慎重,再向蔣介石遞交了一份書面備忘錄,把兩人談話內容,明文記載,給蔣介石一份的用意,希望兩方日後均按此備忘錄裡記載的共識辦事與相處。
備忘錄原文是這麼寫著的:「為總顧問地位事謹呈委員長蔣 鑒核
竊據本日陳述擬請將總顧問對於鈞座及對於德籍顧問之地位以下列名義稱謂之:
委員長委托人
總顧問
辦事方式 : 一切日常公務以及關於德國顧問之指揮事宜均於總顧問辦公室或鄙人私宅內處理之,代表委員長與中國各機關之談話在南京軍官學校委員長官邸內舉行之。茲請頒發下列命令與有關之各中國機關(委員長委托人 總顧問)於每星期二、五上午十點至十二點在南京軍官學校 委員長官邸(凡事前登記者可於此時前往)商談並將此時間代表委員長招請有關之各軍事人員前往。
薩克特謹呈 五、一於牯嶺」
蔣介石把他軍事上的某些權力「委托」給德國軍事總顧問,這在國民黨黃埔建軍,成立黨軍部隊以來,即使國民黨孫中山當政的時代,孫先生和蘇聯紅軍的軍事顧問加倫將軍(加倫是化名,他的本名 : 瓦西里、康斯坦丁、諾維奇布留赫爾,俄文為Василий Константинович Блюхер)之間,也未嘗如此親密,如此推心置腹。
薩克特將軍的建議蔣介石全部照單全收,蔣先生並在當天下達手諭各單位 :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本部、訓練總監部、軍政部所屬單位主管,各部部長與次長以及軍事委員會各廳主任、兵工軍需各署署長等所有主管人員,在薩克特的上開時間,都要參加薩克特主持的這項會議。可見蔣介石對薩克特的信賴與尊重。
隨同薩克特到中國工作的,還有兩位助手協助其工作,一位是佛采爾在任上時已經聘請的亞力山大 · 馮 · 法肯豪森(Alexander Ernst Alfred Hermann von Falkenhausen)以及法勃兒(Faupel)。
薩克特就任總顧問之後,下屬有幾位重要顧問,攸關中國軍隊現代化工作之推動者,諸如航空防空顧問史太秋中將,砲兵顧問林德曼中將等人,也都在薩克特的人脈淵源之下,陸續應聘來到中國服務。蔣先生聽從薩克特之建議,於1934年中,在南京舉行了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的防空演習。史太秋針對這次的防空演習,作了原則性指導。演習執行過程中,薩克特派遣多位顧問作分組視察,演習結束之後,蔣先生在南京勵志社召集了參加防演習之軍政幹部訓話之後,再由薩克特講評。
薩克特和蔣介石兩人商定的工作模式,薩克特將具有以下之特權與義務:薩克特將以軍事委員長委辦人及軍事總顧問的名義,行使他的職權。換言之,這個職銜意味著薩克特在軍職上等於是蔣介石的影子。結論之二,薩克特的辦公方式,在總顧問辦公室及其私宅內,處理包括一切總顧問之日常工作,以及以總顧問名義指揮顧問的相關事宜。薩克特還被賦予一個令國民政府軍政首長頗為眼紅的職權:當蔣介石不在南京或另有要公處理時,薩克特將代表蔣介石對中國各機關人員談話,講話地點定於南京中央軍校委員長的官邸內施行。薩克特還有另一項代表蔣介石的特權,他可以召見位階在蔣介石之下的中國所有軍方官員。
(待續)
本系列轉載自王丰著《蔣介石在淞滬戰場:從忍辱到復仇》一書,已獲作者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