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條」─中國人幫中國人
前面說到我去北京探大陸的口風,了解大陸關於「江八點」的真實用意。回來後就寫了報告。報告呈上去後,高層很滿意,要我草擬回應的稿子,這就是後來的「李六條」。
當時立法委員問國安會秘書長丁懋時「李六條怎麼來的」?丁懋時回答說是總統幕僚開了九次會產生的。
這九次會議我參加了八次,只有最後一次的府院高層會議我沒有參加,因為,我當時只是中央社大陸新聞部主任,沒有資格參加。整個九易其稿,每次開會,每次調整,都是我回去重新改寫。
李六條第一句話,「在兩岸分治的現實上,追求中國統一」。這句話馬英九都說不出來,只有李登輝可以堂而皇之的講。
關於江澤民提出的兩岸領導人見面的事情,李登輝當時想的是要參加「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所以「李六條」寫的是兩岸雙方領導人在國際場合自然見面。可是這個大陸不會同意。
關於「李六條」還有一點關於兩岸協商的部分。大陸提到,雙方可先就「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正式結束兩岸敵對狀態」進行談判,並達成協議。我們回應是,「當中共正式宣布放棄對台澎金馬使用武力後,即在最適當的時機,就雙方如何舉行結束敵對狀態的談判,進行預備性協商」。這句話我參加前八次會議都沒有的,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前副總統李元簇加進去的,這是丁懋時告訴我的。這點當然大陸也不會接受。
李登輝在「國家統一委員會」發表完「李六條」之後,當時陸委會主委蕭萬長要開記者會,問我有沒有可以補充的。我總結給他,李六條的基本精神是「中國人幫中國人」。
蘇志誠第二天看到報紙打電話給我說,這句話為什麼沒有給李登輝總統,我說是我臨時想到的,蕭萬長不問我,我也想不出來。不過後來李登輝就常常講「中國人幫中國人」。
後來2019年中共領導人習近平講,「中國人要幫中國人」,這是要和「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對接。
李登輝假戲 國民黨真做
我覺得李登輝的統獨立場擺盪幅度很大,整個「李六條」是訴諸民族主義。其中講到「近百年來中國飽受列強欺凌」,「兩岸各自進行民權和民生建設是對中華民族最直接最有效的貢獻,讓中國人昂然屹立於世界」。我寫這些李登輝都能接受。
我們現在評價李登輝,民進黨人會說李登輝說統一那是騙人的;國民黨人也會說李登輝那是騙大陸的。但是回過頭去看,李登輝在位全程國家統一不離口,中國人身份不棄守。他在總統任內,他一直到卸任都講國家統一,中國人身份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是後來台灣領導人都沒有一個做到的。
就算說李登輝在騙人,可是這對兩岸關係的穩定至關重要。
李登輝講統一,國民黨的黨政系統選擇相信。當時我做陸工會主任,我們一天到晚到處都在舉辦座談會、學術研導會、國外的宣導會都在講國家統一。如果說李登輝當時是演假戲,可是國民黨真做。
1988年,李登輝接任黨主席,趙紫陽有來賀電。這是第一次中共總書記給國民黨主席賀電。因為大陸認為李登輝曾有左翼的思想,參加過台共,他不像老蔣先生那樣跟共產黨有血海深仇,應該有機會改變跟台灣的關係。我認為這封賀電對李登輝是有影響的。
就職演說標題 李登輝改了一個字
90年他出任總統,我那時候沒有參與草擬他的就職演說,這是後來才知道的一件事。原來他的幕僚給他的就職演說標題是「開創中華民國璀璨燦輝煌的新時代」,李登輝改了一個字。他把「國」改成「族」,變成「璀璨輝煌的中華民族」。這個現在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
我後來跟大陸接觸,我得知大陸知道他改這個字,大陸就放心了。
可是到了93年,他與日本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的談話對大陸是很大的刺激。那次談話表露了李登輝的人生歷程,他站在台灣人的角度訴求台灣悲情。這個是他的思想當中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他可以接受中華民族,但是他的台灣悲情意識也一直在他的心裡。這兩種思想在他心中互有升降就像蹺蹺板一樣。那個升降會受外在的變化還有幕僚的影響。例如李登輝提出的「特殊國與國關係」, 當時的中華民國主權強化小組是蔡英文、張榮豐、許宗力。我認為李登輝受那個小組的影響才有了這兩國論。
特殊國與國關係 李登輝受蔡英文等影響
你看他後來的講話,充滿台獨思想,可是他為什麼有那麼多民族主義的表達,甚至包括國家主義的語言。我認為這個跟人一樣,我們人身體裡面都有各種毛病,但這個就看你這個毛病能不能控制,有時控制不住,身體的毛病就會出來。
我認為康乃爾大學之行是一個轉折。對李登輝的思想轉變有一些影響。因為為在他的想法裡是有跟大陸打過招呼,大陸的反應卻是這麼激烈。假如大陸反應沒有那麼強烈、全面,也許後面就不會有什麼兩國論。
可是持平地說,大陸不能沒有反應。大陸反對的不是李登輝去美國,而是李登會在演說中提到17次「中華民國」,大陸認為這場演說充滿政治性,所以必須回應。
九十年代初,李登輝是獨是統?在黨內資深人士中仍有疑慮。一次春節之前,他宴請一整桌的上將。他向上將們說:「我們黨內一位同志到大陸去訪問,對方有人問,李登輝會不會搞台獨?這位同志表示,不必擔心他搞台獨,他還想問鼎中原!」李的這一説法,很能收攬那個年代雄心勃勃的高階軍官。而他口中的這位同志,就是我。